第33章 我們活著回來了
雖然已經很久聽不到一絲動靜了,但沒有老馬的命令,大家仍成戰鬥隊形趴在原地。
經過一夜驚心動魄的戰鬥,大家的精力和體力已經消耗殆盡,現在全靠著堅強的意誌力在支撐著。
暫時安全後,張恒寧心裏那根繃緊的弦才漸漸鬆弛了下來。
他覺得自己的頭很沉,脖子已經不足以支撐頭的重量。
冷風又開始刮了起來,穿過埡口的時候發出另一種嘯叫,給殺戮場抹上了一絲悲涼肅殺的氣氛。
剛結束戰場的殘酷,又迎來了大自然的冷酷,劫後餘生的眾人,隻得繼續咬緊牙關,忍受這無休無止的考驗。
巨大的困意一陣緊似一陣地襲來,張恒寧的眼皮很沉,他低下頭,把頭埋在臂彎裏,稍微休息一下酸痛的脖頸,然後再抬起來,繼續注視前方。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還要在這裏趴著,要趴多久。
黑暗中什麽也看不見,他也不知道該看什麽。
他的視線已經變得很模糊了,連近在咫尺的槍的準星都看不清了,當最後一次埋下頭的時候,他再也支撐不住了,沉沉都睡了過去。
當他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東方已經有了一絲亮光。
緊接著,太陽從火紅的朝霞裏跳了出來,把微弱的溫暖從厚重的寒冷裏輕輕地遞了過來。
張恒寧爬了起來,他的身上已經不知道被誰蓋上了一床棉被。
燃燒了一夜的火堆已經熄滅,灰燼還徐徐冒著青煙。
大家都已經站了起來,趴了一夜,手腳冰冷,四肢已變得僵硬,趕緊趁著這絲溫暖,活動活動筋骨。
老兵們依然持槍,認真檢查著昨夜戰鬥過的痕跡。
胡嘉亮從地上撿起已經沒有電的小夜燈,發現地上有一灘血跡。
點點血跡一路朝著東北方延伸,最後消失在視野中。
胡嘉亮仔細檢查了一下地上雜亂的腳印,這才說道:“這狼王真是一個狠角色,受了這麽重的傷,竟然一聲也沒吭,帶著自己的同伴悄無聲息地撤退了。”
“你這個神槍手在這麽關鍵的時刻,竟然失手了?沒一槍斃命?”王峰不滿地說。
胡嘉亮笑了笑:“當時亮光一閃,它的身形就已經動了,根本來不及瞄準它的要害,隻能衝著它的身影來上一槍。”
“打中哪兒了?”馬文明問道。
“右腿!你看看這血跡和逃跑的足印,唯獨缺少了右後腿的,它竟然隻用三條腿跑路!”
張恒寧也湊近看了看,鬆軟的砂礫地上,清晰地印出了三朵梅花,不斷向前延伸。
缺失的那個地方,已經被星星點點的斑駁血跡所掩蓋。
血跡已幹,變成了暗褐色,與大地融為一體,風一吹,也將消失殆盡,飄落到遠方,沒人能看出曾經戰鬥過的痕跡,仿佛這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這也就是為什麽這裏總能保持著古老的氣息。
但生存還得繼續,家園裏有人間煙火,也不會缺少豺狼虎豹。
“立刻收拾東西,趕緊出發。”
“迅速檢查槍支彈藥,拔出彈匣,卸下剩餘的子彈,把子彈全交給我!”
仔細檢查完四周的情況後,馬文明連續下達了兩道命令。
大家這才關掉了槍的保險,把子彈卸了出來。
馬文明認真地數了數,一共損耗4發子彈,其餘的一發不少。
簡單吃了點東西,喝了點水,大家就上路了。
一路上,沒有人說話,大家都神情緊張,警惕地環視著四周,加緊趕路。
誰也不能保證,這群找不到食物的狼,會不會去而複返。
沒有一個人叫苦叫累,跟死亡比起來,身體上的勞累根本算不上什麽。
也沒有一個人說說笑笑,劫後餘生後,大家仍然心有餘悸。
在太陽落山前,他們終於回到了2連,雖然比前麵出發的其他班都累,但速度卻比他們都要快。
大家看著三班這八個人個個灰頭土臉的熊樣,都笑了起來。
林章峰聽見笑聲,慢悠悠地從連部走了出來。
他見這8個人頭發淩亂,頭上、衣服上全是塵土,眼睛通紅,臉頰上、手上還有砂礫磨出的道道血痕,吃了一驚:“你們……玩得挺嗨?”
胡嘉亮沒有說話,隻是把背囊從背上卸了下來,扔在了地上。
他蹲下身子,一言不發地從背囊裏掏出了那頭狼的屍體。
當狼的屍體被拋在地上的時候,大家發出了一聲驚呼。
聽到驚呼聲,更多的人從班裏湧了出來,把三班團團圍住。
“我的神,狼!”
“準確地說,高原狼!這些狼極端凶狠,我聽牧民說過,這些狼能幹掉比他們體形大數倍的犛牛!”
“太厲害了,竟然有這麽強大的戰鬥力!”
“三班運氣真好,這是在哪兒撿的?”
“撿的?你仔細看看,那狼脖頸處的彈孔,血跡還略有些鮮豔,死亡時間應該不超過24小時。關鍵是,那彈孔明顯是5.8毫米子彈穿過去後留下的,沒有哪個獵人會有這種口徑的獵槍。隻有我們的95式自動步槍才會造成這種致命傷。”二班的一個三期士官滔滔不絕地說道。
聽了他的話,眾人這才將注意力集中在了三班所有人的身上。
馬文明、張恒寧臉上、迷彩服上的血跡,充分證明了他的分析並非毫無道理。
林章峰這才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疾步走到馬文明身旁,仔細查看了他的身體。
頭上的血跡處,並沒有明顯的傷口。
他把三班所有人員都挨個看了一遍,最後來到了張恒寧的身旁。
他拽過張恒寧的頭,撥開他的頭發,在血跡處仔細查找傷口。
“連長,別看了,都沒受傷。”一直沉默的馬文明,這才開了口。
林章峰聞言,著實鬆了口氣。
其實,一進連隊的大門,三班所有人的心裏,就如同在外漂泊多年、迷航的小船,終於曆盡艱難險阻,駛進了溫暖而安全的港灣。
隻有經曆過生死的人,才會明白危機四伏的荒野中,家的重要。
那是大海裏的孤島,沙漠裏的綠洲,是生存的信仰和唯一的安全屏障。
他們不敢開口說話。
因為一開口,那抑製不住的眷戀和委屈,就會伴隨著眼淚噴湧而出,就像在外麵被欺負的孩子,見到了媽媽。
所以,馬文明從一見到連隊小院,就一直在極力平複自己情緒,等稍微平靜以後,才敢說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