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打不相識
“......綜上所述，我們從氫能源燃料電池的核心器件——電堆，以及構成電堆的諸多關鍵部件入手進行分析，再結合整個氫能源產業鏈上下遊的能耗和碳排放等分析，一邊從微觀，一邊從宏觀，雙管齊下，得出大膽的推論：整個氫能源行業在2030年以前能夠幫目前90%以上依賴碳排放量大的傳統能源的行業累計減少400億噸的二氧化碳排放。”
經過半個小時的推演和展示，郭興語氣堅定地收尾。
數據詳實，仿真細致，假設大膽卻又邏輯自洽。
梁豔青微微點頭，並且與身邊幾位專家交換意見，大家都覺得完成度很高。
“您幾位有什麽問題嗎？”梁豔青小聲問道。
都搖搖頭。
原本這次的評審驗收就是隨機抽取的，頂層的大項目都已經驗收結題了，有院士級別的專家定性，犯不著再翻燒餅，想翻也翻不過來啊。
更何況，燕華大學從學校到郭興，都準備得十分充分，一看就是真認真幹了活的，不是那種騙經費的項目。
那還費什麽勁提什麽問題？待會兒直接拿走專家評審費不香嗎？
“環保部呢？”梁豔青看著許莎問道。
許莎這才意識到，自己今天代表整個環保部！
她才剛參加工作一個月不到，如果不是王滄臨時有事，這樣的場合怎麽也輪不到她呀。
一念之間，她點了點頭。
梁豔青一愣，示意她說。
丁奉為瞪大了眼睛，臉色更加慘白。
“你怎麽回事啊？這種場合不就是走個過場嗎？你還真發言？”
“郭博士，我想問問，你們這個氫能源能在2030年之前節約400億噸碳排放的結論有多少置信度？”許莎發現自己在這種正式場合，似乎一點都不怵。
她現在就直直地盯著郭興發問呢。
郭興也有些意外。
讀博士的那幾年，他也沒少參加各類縱向和橫向課題的評審驗收，很清楚個中套路。
但沒想到對麵這個女孩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別說，這個問題還挺到點子上，而且還不容易直接問答！
我可不能在這個黃毛丫頭麵前丟臉！
郭興略微思索片刻，從容地回答：“我很難給你一個確數，比如70%還是90%，又或者是50%......因為置信度的值與很多假設前提與邊界條件都相關的，而我剛才也逐一給出來了。”
“我們這個新能源項目的初衷就是為了幫助國家製定與新能源產業發展相關的政策，如果數據置信度過低，恐怕會成問題吧？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麽采用這個400億呢？”
“那是你們的事。”
“......”
白穆正坐在郭興身邊，見狀趕緊插話道：“這位領導，郭博士的意思並不是不願意支持，而是說，我們的視野有限，隻能做我們擅長的專業領域事項，不能妄議國家部委的政策。”
說完，他在台下狠狠掐了一下郭興，同時問道：“是不是？”
“你為什麽掐我？”
郭興問道。
白穆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個時候，還是張恒一發言了：“梁處，這位是......”
“張教授，我是環保部法規司標準處的許莎，也是燕華畢業的，隻不過是環境工程係。”許莎連忙自我介紹。
“許科好，原來是校友！抱歉啊，之前我們一直跟楊處、李處和王科打交道比較多，今天很有幸認識你。你問了很好的問題，事實上，我們也覺得這個研究還有進一步細化的必要。我們燕華大學會跟郭博士他們繼續往下工作的。”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把許莎的幾個直接領導全搬了出來，又暗示“如果還有縱向課題的話，我們可以接著往下研究”。
見張恒一出馬，許莎也不好意思接著問。
畢竟人家還給自己戴了頂“許科”的高帽子。
梁豔青見火候也夠了，便接著說道：“小許和郭博士剛才有些討論，都是很直率的溝通，都是年輕人，我們就是鼓勵這樣的溝通。張教授說得很有道理，我們回頭會把今天的材料學習學習，看看後續我們還有什麽可以合作。”
驗收評審會便在最後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白穆偷偷衝著郭興說道：“你去送送那個環保部的姑娘啊，今天你們這麽杠上，萬一以後我們又有項目是他們給的，怎麽辦？每次都要靠張老師解圍嗎？”
郭興盯著許莎的背影，並沒有挪動腳步。
“她......長得還挺好看的......我們燕華大學還是出美女的......”
“......”
白穆隻能自己往門外跑去，隨著燕華大學的人一起將梁豔青等人送下樓。
“許科，我是興能中和的創始人之一白穆，今天郭博士多有得罪，他這人就這性格，請多包涵。”
“千萬別......叫我許莎或小許就好了。沒事的，我倒是挺欣賞郭博士那樣的性格呢。”許莎抿嘴一笑。
白穆這才放下心。
到了樓下，許莎收起剛才應付送別的笑臉，對著梁豔青說：“梁處，其實......我還有一個問題沒問。”
梁豔青撲哧一笑：“哦？那你說說，我們回去之後可以再研究研究。”
她也經曆了很多重大項目的評審，還第一次見許莎那樣較真的新公務員。
不過，她倒覺得許莎挺可愛。
“今年才2010年，他們的數據說2030年之前氫能源能夠節約400億噸碳排放，那這個節約是以線性方式實現的？還是按照某種規律呢？這個其實對我們從政策層麵做導向還是挺重要的，比如說，如果它遵循指數規律，那就意味著，前十年我們沒必要太鼓勵氫能源的發展，順其自然就好，而把政策資源放在別的新能源技術方向上......”
梁豔青眼前一亮，覺得許莎說得挺有道理，便回頭對丁奉為說：“小丁，你剛才說這個小許是你同學？那正好，她很有想法，以後你們多多對接，咱們能源局和環保部本來就應該緊密合作。”
丁奉為求之不得，趕緊答應：“梁處，您放心！”
許莎則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好在梁豔青已經跟幾位評審專家慢慢往外走去，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這點小表情。
“許莎，你今天雖然有些魯莽，但是這幾個問題還是挺犀利的，不愧是你啊。”丁奉為趕緊湊上前來。
“經費都是國家的啊，不問仔細點怎麽行？”
“還有，那個叫郭興的也太不識抬舉了，竟然敢這樣對你說話，他以為他是博士就了不起啊！燕華大學畢業的就了不起啊！”
“我也是燕華大學畢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