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帳篷飛上天
阿克蘇的春天,狂風像是無情的暴君,誰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突然暴怒,卷起漫天沙暴,襲擊人類的家園。
夜幕降臨。
烏喀路沿線新栽種的樹苗終於喝上了水。
城東工地上,第一天上工的李家保已然酣睡。
種了一天樹的林建新,也徜徉在自己的綠色美夢中。
然而後半夜,一場11級大風悍然來襲。在狂風的助力下,沙塵開始逞凶,霎時飛沙走石,塵土漫天。
路邊的電線杆被吹倒,造成大麵積停電,不少民房被吹飛了屋頂,牲畜圈舍遭到毀壞,田地裏的苗木、作物被吹倒吹幹。
烏喀路兩邊新栽種的樹苗也全部遭了殃,一夜之間變成了枯木,不少樹苗甚至在大風中被連根拔起。
林建新尚且有堅固的校舍抵禦沙暴,李家保卻遭了殃。
東城本就是風口,植被稀少,大風一來,根本不受任何阻擋。地窩子的好處這時就體現出來了,住在裏麵的工人全都安然無恙,但李家保住的帳篷可沒這好處。
大風突襲時,李家保正在睡夢中,全然不知危險已經降臨。
狂風裹挾著風沙,如同野鬼呼號,一下就將帳篷吹飛了。連帶著,李家保的小床也塌了,睡夢中的他頓時被掀翻在地。
風實在太大,李家保根本來不及反應,一眨眼的工夫,他的行李、衣服乃至被褥全都消失在了狂風中。
李家保全身上下僅剩一條褲衩,砂礫打在他的臉上、身上,刀割一樣疼。他卻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整個人都被眼前這一幕嚇傻了。
李家保是土生土長的山東人,以前哪見過這架勢,這場大風冷不丁打破了他對新疆生活的美好幻想。
工友們也被大風和沙暴吵醒了。
一名四川籍的工友見李家保光著身子呆愣在風中,連忙上前將他拉進了地窩子。
“瓜娃子!也不曉得躲一哈,被風吹跑嘍啷個辦?”工友操著濃濃的四川口音,又急又氣地訓斥李家保。
李家保這才回過神。
“這風也太大嘍,把俺衣衫和行李都吹飛了,真嚇銀!”
“小夥子,天氣冷,別凍壞了,我給你找幾件衣服,你先穿著。”另一名工友趕緊張羅著給李家保找衣服穿。
工友們東拚西湊,總算給李家保湊了一身長短不同、尺寸各異的衣服,讓他穿在身上勉強禦寒。
李家保暗自歎氣。他總算明白為什麽比起帳篷,大家更願意住地窩子了。至少這裏保暖防風,不用擔心風沙侵襲。
李家保縮在地窩子裏,聽著外麵呼嘯的風聲,一顆心拔涼,隻覺得眼前一片灰暗,整個人都陷入了茫然之中。
來新疆之前,李家保就聽大舅說過,新疆不比老家,條件艱苦。但年輕的李家保哪裏能想到,“條件艱苦”這四個字背後所要麵對的是如此惡劣的自然環境。他心中升起了一絲後悔,頭一次對自己來疆務工的決定產生了質疑。
李家保心想:留在阿克蘇真的能有好的發展前途嗎?如此惡劣的自然環境,難道就一點改善的辦法也沒有嗎?
無獨有偶,地委書記謝俊平心中也有同樣的想法。
這天晚上,謝俊平加班到半夜,剛睡下沒幾個小時,就被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了。
他從這通緊急電話中得知,阿克蘇突遭11級大風襲擊,風助沙勢,一場特大沙塵暴席卷而來,給人民群眾的生產生活造成了極大損失。
謝俊平得知情況後,瞬間睡意全無。
他披衣起身,背著手,皺緊眉頭在屋內來回踱步,腦子裏被救災減災的各項事務工作和計劃塞得滿滿當當。
屋外,狂風嘶吼,砂礫打在玻璃窗上啪啪作響。
屋內,空氣凝滯,塵土從縫隙鑽進來,嗆得人不住地咳嗽。
沙塵暴遮天蔽日,拉長了時間的軌跡,讓這一夜顯得格外的漫長。
早上九點,往常這個時候,阿克蘇的天空已經泛白,朝陽從地平線處緩緩升起,忙碌的一天即將開始。
然而今天,窗外依舊一片漆黑,半天不見太陽的蹤影。
謝俊平看看表,決定不再等待天亮了。他快步走出了屋子。
屋外,大風稍有減弱,沙塵卻依舊充斥在天地間。
謝俊平剛一出門,立刻被粗糙的沙礫狠狠“打臉”,讓他切身感受到了來自大自然的拷問。沙子灌入口鼻中,噎得他幾乎說不出話來,眼睛也被刺得又酸又澀,不禁想要落淚。
這樣的苦日子,他才剛開始經曆,而阿克蘇各族人民則已經經曆了千百年……
若是李家保那樣的一般人,或許就被眼前的恐怖景象嚇住了,可謝俊平不是一般人。
他年少時便參軍入伍,扛起槍杆,跟著部隊來到新疆,什麽樣的苦沒吃過,什麽樣的艱難險阻沒有麵對過。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軍墾精神鍛造了他的血肉和筋骨,黨的教育和培養,塑造了他的靈魂和信念。如今他是一名有著三十年黨齡的老黨員,一名國家幹部,在困難麵前,他下定決心,選擇迎難而上,堅決戰勝困難!
“呸!”謝俊平吐掉嘴裏的沙子,用袖子抹了把臉,眼神變得更加堅毅,快步朝地委辦公樓走去。
謝俊平頂著風沙走進地委辦公樓,值班的幹部看到他,不由得微微一愣。
大風伴著沙塵暴刮了整整一夜,到現在都沒停,這樣的天氣出行困難,大家上班多半會遲到,值班幹部沒想到謝書記竟比平常來得還要早。偏偏無獨有偶,今天提前來上班的不止謝書記一個人,程秘書長同樣一大早就來到了辦公室,甚至比謝書記還要早一小時。
說曹操,曹操到。
值班幹部心裏正想著程良才,程良才恰巧就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謝書記,這是各縣、各單位剛報上來的風災情況統計表。”程良才走到風塵仆仆的謝俊平麵前,將一份剛整理好的報表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