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退無可退

此時,伊芙正端坐在石凳上慢悠悠地喝著水,她皮膚白皙,臉頰紅潤,一點都沒有生病的跡象。

看到喬茜蘇醒,伊芙放下水杯,嫣然一笑:“姐姐終於醒了啊。可真是讓妹妹我一陣好等。”

“你來做什麽?不是病了,病了就好好歇息,別來招惹我。”喬茜拿起桌上的藥膏,徑直塗了起來,不想搭理她。

“姐姐這話怎麽說的。要知道,為了讓姐姐可以見到你的阿母和弟弟,我可是有意讓人去給她們送飯呢。你這般無情,可真是傷我的心。”

原來她能發現木屋,並不是意外。

喬茜五指收緊,眉頭皺起,不知道伊芙葫蘆裏到底是賣的什麽藥。

“你到底想怎樣?”她抬眼看向伊芙,眼神不閃不避。

伊芙冷冷一笑,終於不再偽裝:“我想怎麽樣?當然是想你生不如死啊。”

她抬起手,輕輕吹了吹猩紅的指甲,這才勾唇笑道:“你剛剛不是問我,為何而來嗎?那我現在告訴你,我來,是為了提醒你,如果你還想見到自家阿母和弟弟最後一麵,那就得趕緊了。否則,從今往後,你可就再也見不到了。”

“什麽意思?”喬茜瞪大雙眼,倏然起身,手中的藥膏跌落,碎了一地。

因為動作太大,還牽扯到了她身上的傷口,剛剛愈合的傷疤又重新撕裂開來,一陣一陣的疼。

“怎麽?姐姐難道還不知道嗎?”看著喬茜緊張的模樣,伊芙的語調越發輕慢。喬茜越痛苦,她就越興奮。

“你的阿母和弟弟,現在正在石場被祭天呢。相傳,在神女一族的後人渾身血液即將流幹之際,將他們的頭顱切斷,再磨成細粉倒入池中,由此煉製的神兵,不僅削鐵如泥,還堅不可摧。想想,倒還真是可憐,就連瘋了,還逃不脫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

喬茜麵色慘白,神情呆滯,心已痛得無法自已。

所以,穆爾千方百計將阿母與弟弟囚禁,原來就是抱著這個念頭?

他要將他們的渾身血液放幹,再砍下頭顱,將它們碾碎成粉,隻為煉製出毀天滅地的神兵來?

“你是我的心愛之人。”穆爾曾經的話語還回**在她耳邊。

當時說愛的人是他,可也正是他,殺死了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侍女,挑斷了她的手筋腳筋,讓她成了一個廢人。

如今,甚至還要將她僅剩的親人折磨致死,讓他們屍骨無存!

這到底是為什麽?

是她不夠忠心嗎?

可她的渾身骨血已經全被拿來煉製了兵器。

就連她的心頭血,也被他挖去救了另一個雌性。

他為什麽,還是不願放過她的親人?

喬茜跌跌撞撞地趕到石場,祭司高高揚起的手卻正好落了下去。

“砍!”

隨著一聲令下,手起刀落,跪在地上的兩具身體霎時軟了下來。

石場是斜坡,一個頭顱便沿著坡度,骨碌碌的滾到了喬茜的腳旁。

她顫抖著手,躬下身子,緩緩掀開了頭顱上遮住臉頰的長發。

是她的弟弟,蘭斯。

少年麵容稚嫩,五官還沒完全長開,可那張曾經笑著喊她阿姐的嘴,卻再也無法張開說話了。

“唔——”喬茜瞪大雙眼,嘴角抽搐,淚落了下來,喉管卻像是被人掐住一般,竟發不出一點聲音。

直到此時此刻,她才恍然驚覺,原來人痛到極致,竟是哭不聲的。

她哽咽著抬眼,視線卻撞進了穆爾眼裏。

不行。

不能被穆爾奪走蘭斯。

此時此刻,她內心隻有這樣一個念頭,於是她緊緊抱住弟弟的頭顱,轉身就跑。

她的身子本就極弱,才跑了幾步,喉頭便咳出幾口鮮血,她強製壓下了喉頭的腥甜,繼續踉踉蹌蹌的往前跑著。

然而沒跑幾步,她卻不得已停住了。

她的身前,是萬丈懸崖,如今,她已退無可退。

“喬茜。把祭品還給我。不要再惹我生氣。”穆爾率著一眾雄性站在不遠處,語氣微惱。祭祀被中斷,他也不知道這樣會不會導致神兵失效。

“不。”喬茜搖搖頭,轉過身,直視穆爾。

她知道,如果現在妥協,她的弟弟,終將屍骨無存。

若是不幸被穆爾得知自己有孕,就連她肚子裏的孩子,也免不了被獻祭的危險。

看來,如今的她,除了一死,已是毫無退路了。

思及此,她的唇角,竟然揚起了一抹釋然的微笑。

“我喬茜,身為神女一族後裔,竟然認賊做夫,害死阿母與親弟,此罪當誅。”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穆爾眉頭擰起,心中湧上一股不詳的預感。

喬茜卻沒有理他,隻是繼續說道:“如今,隻得以身殉死,望宗親在上,能原諒我的怯懦。”

“若我有幸苟活,定讓滅族之人,血債血償!”

喬茜直直看著穆爾,眼含熱淚,聲聲泣血,言語間,帶了幾分死誌。

此生愛上穆爾,是她錯了。

若有來世,她隻願,生生世世,與君,永不相識。

說完,喬茜抱緊弟弟的頭顱,決絕地往後一仰,整個人就如同一隻斷了線的風箏,朝懸崖墜去。

寒風獵獵吹散了她的長發,她唇角含笑,那笑容,竟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快樂。

“不——”

穆爾瞪大雙眼,大吼著,回應他的,卻隻有空寂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