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難念的經

屋漏偏逢連夜雨,除了這,婆婆還是個病罐子,不能下地幹活,一年到頭還要拿藥養著,本來掙不來幾個錢,昂貴的醫藥費讓這個本來苟延殘喘的家再度雪上加霜。

他那不爭氣的女人啊,像一塊大石頭壓在心上,讓他喘不過氣來。這幾年,給孩子做爹又當媽,什麽都做,本來和廚房絕緣了多少年,如今練就了一手好廚藝。生活啊,就是他娘的這麽讓人無奈!

“生氣了?”見趙月江不吭聲,趙剛子以為他生氣了,臉湊過來問話。

“笑話!生哪門子的氣?咱就是一個大老粗,沒那麽矯情,多少年過去了,咱哥倆啥時候紅過臉?哦,不,按輩分論,我還得叫你一聲老叔呢!”

趙月江笑了,笑得很自然,似乎女人的煩心事並沒有讓他的心驚起一絲絲波瀾,或許他是個偽裝高手,又或者這樣沒心沒肺的日子早讓他變得麻木了,總之趙剛子沒聽出異樣來。

“老叔?去球!你啥時候叫過我一聲老叔?他娘的天天跟在屁股後麵喊剛子剛子的,這還算好的,不順心了還叫我肛門呢,是不是?”

趙月江憋不住笑了:“叔,是小的無禮,見諒啊!”煙頭扔了,他接著說:“剛子,在女人這件事上,其實你比我好一點。”

“去球!都離家五年……呃,六年了吧,至今杳無音訊,那臭婊子,能回得來?準是另尋了人家!女人啊,就那點優勢……”

趙月江又笑了:“剛子,”

“瞧!剛還說叫我叔呢!”

“還是算了吧,叫剛子舒服,叫叔就生分了不是?我是說,你家楊娟離家六年,看似蛇蠍心腸,不過這隻是表麵現象,她出走前一年不是被結紮了嗎……”

話還沒說完,趙剛子氣得罵了一句:“日他娘,還不是趙海平那個老烏龜舉報我媳婦懷了二胎?王望農也不是什麽好鳥,說不準他也是幫凶呢!”

“罷罷罷,還能不能好好聊了?都說了那是過去的事了,趙海平已經死了,詛咒死人有啥好的?

“王書記還活著,你去吧,你可以當麵問問清楚,或者問南慶仁也行,可這些年過去了,真相到底怎樣,你咋還沒打聽清楚?

盡幹一些偷雞摸狗的事,小人德行婦人之見,你以為人家王望農拿你沒轍?他要不是老丈人在新河村,估計早跟你翻臉了!虧你比我多讀了兩年書,就這素質還想給我當叔呢!”

話說到這裏,趙剛子默不作聲,他掏出一支煙,給趙月江也發了一支:“你繼續說。”

“叔啊!”趙月江忍不住笑了,他拍了拍趙剛子的肩膀,“我告訴你叔,剛才我想說,楊娟已經不能生育了,現在還年輕……”

“去球!”

“你閉嘴,先聽我說完。你媳婦今年也就四十多歲吧,還年輕,等再上些年紀自然想家了……”

“去球!你咋不說她走的時候帶走了老二呢?”趙剛子此話一出,趙月江瞬間啞然,他拍了拍腦袋,“哎呀”一聲:“去球,這事我咋給忘了!老二走的時候多大?才一歲不到吧!”

“已滿十個月!好了好了,不提那婊子了!去球,人家已經改嫁了,還說啥希望呢!我看你比我還糊塗!”

“那也是你賭博喝酒把家拆散的!”趙月江不依不饒。

“罷罷罷,不提這破事了,來,喝酒!”可是酒沒了,趙剛子一把抓過趙月江手裏僅剩的一點一飲而盡。

夜色更濃了,風迎麵吹來,讓人忍不住打一個寒顫。

戲還在賣力地唱著,夜越深舞台上的燈光越加顯得明亮,這陝西人的嗓子就是帶勁,跟吃了槍藥似的吼聲震天,連這些一輩子吃電的燈光都不敢輕易打個盹兒,老老實實地睜著眼為他們加油喝彩。

沉靜中,趙月江突然說:“都說人生如戲,我看未必,你看這潘金蓮多好的一個女人……”

“你個土包子,那叫秦香蓮!成天惦念著潘金蓮,你西門慶啊!”趙剛子笑了一下。

“喔,口誤口誤!是秦香蓮,才三十出頭,年華正茂,如此賢惠持家,就被這無情無義的陳世美給拋棄了,沒辦離婚手續又招東床了,什麽人嘛!

現實裏的女人,一個個都活成了陳世美,這男人啊,卻倒像尋夫的秦香蓮,可憐可悲啊!”

“剛說你是土包子呢,這話說得好,到位,可不是這個理嘛!世道轉了,以前女人沒地位,現在的女人何止是半邊天,我看都一手遮天了!這天下啊,可憐人多了去了。”趙剛子吐了口煙,長舒了口氣。

趙月江抽煙,沉默不語。良久他才說:“要說可憐人,一隊的亮亮比咱還苦,!”

“同亮?嘿,注定是苦命人,這名字起的,月亮不亮,落在新河了!女人難產,雙雙歸西,此後未娶,如今孤零零一人,這也就罷了,還疾病纏身,臥床不起,年紀不大,可惜無力再來高山寺陪咱倆看看戲嘮嘮嗑,命苦人啊!”

“他哥趙同陽人還可以,就是娶的那老婆曹蓮花,真他娘的操蛋!把男人管得死死的,她不去看人家罷了,畢竟不是親的,可他哥去一趟總可以吧,她也不願意!

這女人,蛇蠍心腸,硬等著人家死呢!還好亮亮年輕的時候掙了些錢,前前後後治病的花銷都是自個兒的,不然指望那樣的嫂子,他早死過八回了!”

“世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我看她那樣子也不得善終,別囂張,舉頭三尺有神明,人一輩子很長,沒人能一馬跑出頭!”

趙剛子歎了口氣,“要不明天看看去,好些日子沒去了,畢竟咱們曾經一起打過工呢!”

“也好,明天去一趟。呃……也不好,就怕他嫂子說閑話,嚼舌根子!”

“去球,她不管還不讓別人看看了?毛病!不要臉的,跟趙新林……”

戲還在唱,人們像是被凍住了,閑聊的聲音不是很大,除了人少,也許是這演員唱得太好聽了,他們全神貫注在聽戲吧。

“喂,還不走嗎?回吧,沒勁!”看不見什麽人喊了一聲,但聽得出那是趙新林。

“要走了嗎?叔。”趙月江應了一聲。

“回,很冷。”趙新林打開手電筒照了一下,“哦,剛子也在,不走嗎?”

剛子看了趙月江一眼,漫不經心地說:“冷嗎?不冷吧!戲唱得這麽好,再看看就散了。”

“是啊,今晚的演員很賣力,看完吧!來就是為了聽戲的,看不完能對得起兩隻腳嗎?這大老遠趕來的。”趙月江依了剛子。

“好吧,那你倆先看著,我和高哥先走了。”說著,趙新林從衣兜裏掏出煙盒,給兩人遞了一根。

“老高也來了?這老爺子真好事。”趙月江笑著說。

“月江,走嘛,天冷得很,過會兒更黑了,不好走。”高東喜老人向前湊了兩步。

“叔,你先走吧,我們過會兒就來,馬上散場了。”趙月江說。

“行,那我們先走一步。”老高說完就和趙新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