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的二姐

不幾分鍾,前後兩撥人就拉開了很遠的距離。

剛子氣喘籲籲,趙月江上氣不接下氣,他不得不放慢腳步:“喂!你投胎去啊,慢點行不行,趙新林會吃了你?”

剛子下意識地回了回頭,漆黑的夜裏他什麽也沒看到,憑著熟悉的記憶,隻知道前麵的路大概走到什麽位置了。“膈應人!”他說。

“可高東喜一把年紀了,你用得著這麽走嗎?”趙月江有些抱怨。

剛子喘了幾口氣,從衣兜裏摸了摸煙盒,結果一捏空空的,掏出來一看一根沒有了。

他煙癮犯了,問趙月江:“有煙沒,村長?”

“有,旱煙。”趙月江遞給他旱煙袋,趙剛子“哎呀”一聲,明顯他不喜歡抽這麽硬的煙味,可是煙癮犯了不得不湊合著抽。

煙袋到手了,卻沒有卷煙紙,剛子隨手伸進趙月江的衣兜裏抓了一下,正好抓著了。

就在這一瞬間,剛子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他娘的,會不會是他把國家的賞金給私吞了?”

趙月江一愣:“你說啥?”

“摸著卷煙紙,我突然想起趙光德的那張紅軍給的借條,你說這個老狐狸,他會不會拿著借條私自領了賞金,然後獨吞了?”剛子一本正經地說,沒有半點兒開玩笑的意思。

“我的天!你這人,想象力真豐富,不當偵探可惜了!要不錢癆犯了,得治!”對剛子的說辭,趙月江覺得好笑又無聊。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關於借條的事誰會知道呢?到底那是不是借條誰能說得清楚呢,隻有趙光德一人曉得,可惜人已經歸西了,他帶著那個秘密早化成灰燼了;

或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因為識字不多,有可能他壓根兒沒當回事,早當作卷煙紙了吧!

“那你說……他家這幾年咋發得這麽快?”剛子斜仰著頭,看著新河村的方向,似乎在漆黑的夜裏盯著趙新林家的新房子兩眼直冒綠光。

“噗嗤!”趙月江忍不住笑了,他沒注意到剛子的表情,但聽出了他異樣的語調。

“你咋不說人家老祖宗都是當過官的呢,這幾年趙新林也在外麵打工,人家能不發嗎?像你,喝酒賭博還想發啊?”

“去球!我不賭博了好不?”

“往死裏喝酒也發不了家!”趙月江不依不饒,剛子不再搭話,隻是唉歎一聲。

“也不一定,你小叔趙勝利不就是個例子?成天往死裏喝,人家不照樣生意紅火?”剛子為自己扳回了一局。

“不過也是,那是前幾年,現在呢,誰看不出來他已經走下坡路了?”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剛子回道。

走到新河村的南山頂上,風更大了,夜越深了,對麵的村子也沉睡了,隻有零星幾點燈光亮著,他們應該是接到電話了——看戲的人要回家了,打開燈吧或者準備些夜宵。

上莊是一隊,下莊為二隊。剛子看見一隊的山頂上,沒看錯的話,應該是趙同亮住處的位置,燈還亮著,像一顆隕落人間的星星,昏昏暗暗沒多少光亮。

他看了看手機,時間顯示23點35分,這一夜了,他還沒睡?等誰?當然他等不了誰,那燈怎麽還亮著?

按平日,他早該睡了,因為病重,沒太多的精力醒著,或是看看電視。

也許,他不小心睡著了,忘記關燈了吧!

“你看,那盞燈是不是同亮家的?”黑夜裏,趙剛子用手指了指遠處。

“亮亮?”趙月江憑著熟悉的記憶瞅了半晌才點點頭,“好像真是。這一夜了他咋還沒睡?難不成他也想看戲了,可惜來不了,隻能熬夜在電視上看?”

“有可能。也好,咱過去順便看看,白天碰上母夜叉曹蓮花可不好!”

“成!”趙月江點點頭。

翻過南山,一路向下,沒多久就到了溝底。再往上爬一道坡,回頭看看,身後的山上人們陸續下來了——

昏暗的手電筒明顯地甩來甩去,那裏麵一定有誰家的小孩子,那些點點星光,像墜落在人間的幾顆流星,光不怎麽亮,夜深了,它們也該耗盡氣力歇一歇了吧!

趙月江的家在二隊,到趙同亮家要經過他家,路過門口,他看見屋內黑漆漆的,沒有一點兒光亮,他知道,老母親、姐姐和兒子早睡了。

這些年,苦了母親不說,二姐也是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她原本該有一段很幸福的生活——可惜在四年前,她剛開始的婚姻就早早夭折。

要說不幸,那是因為母親惹的禍,若不是她夾在中間攪合,二姐今天該是幸福的。

不過又細細想來,母親這麽做也是有她的苦衷的。

父親死得早,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拉扯他們姐弟三個也不容易。

大姐六年前嫁人了,她在外麵打工認識了一個老鄉,人很好,雖說日子苦了點,但兩口子恩恩愛愛,姐姐在精神上沒受到一點兒委屈,這也讓母親安心了不少。

都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大姐是幸運的,她嫁對了人,姐夫很勤奮很用功,一直在積極進取,努力經營著屬於他們的小幸福。

四年前,二姐嫁給了鄰村的南家,也就是高山大隊的駐隊幹部南慶仁所在的村裏。

這門親事,是母親托人說下的,其實是換頭親,也就是說,趙月江在四年前也有過一段婚姻。

可惜,很不幸,呆了半年,女方不願意了,他嫌趙月江沒有本事,抽煙喝酒不務正業——

當然這隻是借口而已,後來才知道她根本不願意這門親事,隻是家裏人逼迫她這麽做,因為為了哥哥的終生大事,她萬不得已才被迫犧牲自己。

半年後,她之所以敢這麽“理所當然”地提出離婚,因為有一個鐵的事實擺在麵前——嫂子,也就是趙月江的二姐趙月霞,十分地愛著她的哥哥,愛得死去活來,他們之間的感情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所以在這個時候,她才膽敢冒這個風險——她傻傻地以為,此時的嫂子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她懷孕了。

在世俗麵前,她,包括趙家的母親為了顧及顏麵,絕不會把女兒再叫回來,她不會糊塗到丟了芝麻再扔了西瓜,嫂子,也不會就此忍心撇下心愛的男人,還有即將出世的寶寶而遠走高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