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這滋味,真苦

馬雷說:“你從小鎮出來得早,不知道他的事情,宋乾坤初一上了沒多久就輟學了,開個祖傳秘方的小店,和不三不四的女孩們廝混,今天你看這小子那氣色和模樣,哪裏有一點不成器的猥瑣相。”

貪那個多的,氣質就差,他見得多了!想到他糟心的長子,不就被女人算計了?

王老師也吃驚地瞪大眼睛:“那算下來至少輟學將近兩年,這孩子,考501分,好天賦呀!我得給咱們初中打個電話,問問張校長,他去學校到底上了多久。”

馬雷擺擺手,看王老師急匆匆地回辦公室裏打電話,他又看了看手裏的分數條:馬一卉486實驗中學。

他寄予厚望的小女兒,親戚和老師都公認的聰明孩子,不僅沒有考過劉麗,連輟學回爐的都沒有考過。

真有人天生腦殼就靈光,以為是街頭小混混,竟然是匹有潛力的黑馬。

王老師電話打給了張校長,先告訴他劉麗考了全縣第一,讓他年終被教育局表彰時,請客吃飯。

張校長笑得暈暈乎乎說:“那是必須的,現在請客都可以。”

王老師又問宋乾坤的情況,還告訴了分數。

張校長聽了比聽劉麗的消息還吃驚:“啥?他考了501分?差一分就考上一中了,這是啥運氣嘛!都不知道說是運氣好還是運氣歹了!”

“他在這裏滿打滿算上了兩個月課,住校,孩子能吃苦,夜夜煤油燈熬到很晚,周周練成績就像是跳台階,穩穩當當地朝上邊蹦,最後一回模擬考才450分左右吧,中招竟然能爆出501的高分。天賦好呀!愣是被他那假精明的爹給坑死了!”

王老師說:“你明天來,咱們給領導說說,看看能不能破格錄了;這麽好的天賦,不能耽擱了,他誌願報了一中,被實驗錄取了,看到分數,他那臉都是白的,真是心疼人。”

張校長猶豫了一下說:“比咱們臉大的人多了,這時間找領導說情的人排隊都可能排到洛陽城,咱們說不上話;領導早躲起來了,根本找不到;要我說,得讓一中的校長自己去要,才有一點點改變的可能性,咱們應該把功夫下到一中的校長身上。”

王老師想了想出主意說:“這孩子看著氣質很出色,咱們明天到縣城碰頭,聽聽他的意思,讓他把能拿出手的籌碼都亮亮,咱們合計一下,見見一中校長,他手裏的指標肯定比領導手裏的指標容易拿!”

宋乾坤出來教育局連公交車也不坐了,就那麽在路上晃悠著朝家走。

天色漸暗,雨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他如此痛恨自己荒廢過去的時光,別人曾經對他輟學發出的、他覺得無所謂的痛惜聲,此時化成他靈魂深處的歎息,讓他的心疼得抽搐。

他以為輟學他沒有失去什麽,現在才明白,他失去的是一次公平競爭的機會,是和優秀自律的同窗攜手共進的機會,是他親手把兩年準備期的初中生活擠壓到兩個月。

他愛的女孩子如同掛在天空的皎皎明月,他所站的地方隻有陰雨冷風和汙泥濁水,他站在雨裏卻渴望望見明月,不是可望不可即,而是,既看不到也無從接近。

真的像她說的一樣,她的成績高高地掛在榜首,但是他的成績連和她掛在一張成績榜上的機會都沒有,即使是倒數第一名,他都沒有資格。

以後,他們之間的距離會不會越來越遠?

天空不知什麽時候刮起了風,那風越來越大,雨也越來越大。

狂風刮著雨點,如同小石子一般“劈劈啪啪”地打在他的臉上、身上,他開始加快步子奔跑,他的身體渴望這密集的疼痛來懲罰。

他越跑越覺得痛快,越跑越覺得輕盈。

這風雨就像是隔在他和劉麗之間的距離,他相信,隻要一直跑下去、不倒下,他總有看到她、牽著她的手和她一起在彩虹下奔跑的幸福時光。

終於跑到了前進大橋,隻見往日清澈柔婉的洛水,此時匯入上流傾瀉的山洪,就像是暴怒的黃色巨龍,洶湧著從上遊奔騰而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如蜉蝣,寄托天地間!趁現在,年華正好,趁現在,綺年昳貌,拚他個滿懷豪情仰天嘯,方不負來世間走這一遭!”

宋乾坤唱著喊著,大雨滂沱,這天地仿若就是他的,他大步流星、無懼向前。

到了家,他就開始燒水,洗澡驅寒,把自己照顧得妥妥的。

他一個人,也得活出一家人的生機和溫暖;他忽然意識到,男人最重要的使命應該就是責任。

他能量足了,才能把所有親人破碎的尊嚴和希望重新建起來。

他把水濕的挎包取下來,拿著幹毛巾,小心地把最裏邊的塑料皮筆記本取出來,一點點地細細擦拭,深呼吸好久,才敢翻開,看到塑料封皮的側兜裏滑落出來的幹燥的照片,他擦幹淨手,捏起來翻來覆去檢查一遍,才笑著鬆口氣。

照片上的劉麗朝他甜甜地笑,那盈盈的目,潤潤的唇,多麽青春多麽美好!

他忍不住唇角就翹了起來。

501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分數,也是他從來沒有考到過的高分,證明他的努力是有效的。

人真是得隴望蜀的物種!

以後,他還會和中招考試一樣,一次考試上一個台階,知識點總會學完,總分也隻有750分,三年的時間,他總有追上她的時候。

看著看著,他的心思就有些歪了,眯著眼睛就想朝她唇上吻。

想到那丫頭有恃無恐地逼視他,她說:“宋乾坤,你幻想裏的那個姑娘是不是長著和本姑娘一模一樣的臉呀!”

“是,我幻想裏的姑娘就是你,偷你一個初吻,就被你把心勾走了;那也是乾坤哥哥的初吻!

你等著,早晚有一天,我會把幻想變成真的,我會用所有想欺負你的方式欺負你一遍,不,很多遍,你哭、你求饒我也不會心軟。”

宋乾坤磨磨牙,隻覺得愛恨仿若已經深入骨髓,讓他渾身都是熱的。

想著小丫頭用濕漉漉的鹿兒一樣的眼神看著他,喊:“乾坤哥哥——”他的心忽然就軟得一塌糊塗,唉,怎麽連想想都這樣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