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你要休了我?

裴顯峰的眼底浮起一份悵然之色,他微微苦笑,“我也不知道母親為什麽不疼愛我,可能是因為那個寵姬,也可能是因為我出生的時候是難產,險些讓母親搭上了一條性命。”

“自我出生後,母親並不曾親自撫養過我,而是將我交給了乳娘,也就是裴嬤嬤。”

青娘記起了裴顯峰曾與自己說過的,他的這個“姓氏”就是取自於他的乳母。

青娘想了想,問,“她也是梁人,是嗎?”

“嗯,她雖然是梁人,但在大燕生活多年,我母親……也信任她。”裴顯峰回憶起兒時,慢慢道,“小時候我隻有過年過節的時候才能見母親一麵,兒時的我很渴望見到母親,總希望她也能像對待大哥那樣來對待我,哪怕……隻有對大哥的十分之一。”

聽出了他話音中的蕭索之意,青娘心裏一疼,隻覺得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想起自己兒時家裏孩子多,她上有兄姐,下有弟妹,在家可謂是最不受重視,也是最不受寵愛的一個,有很多時候,她也渴望著爹娘能多關心一些自己,如今聽丈夫說來,青娘想起自己兒時的境遇,隻覺得感同身受。

她沒有出聲去詢問,隻無聲地將身子向著丈夫偎了偎,想讓他知道,他現在有了自己,她會好好地心疼他,愛他,在她這兒,他得到的不會是十分之一,而是全部。

雖然她什麽也不曾說,但裴顯峰顯然是明白她的心意的,他心裏一軟,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我拚命地學武功,學寫字,學騎馬,學射箭……我樣樣都學到了最好,我總覺得,隻要我凡事做到第一,興許母親就會疼愛我。”裴顯峰的唇角浮起幾許淡淡的笑意,“但我錯了,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我做得越好,母親越不高興,我從沒有在她那裏得到過一絲讚許,哪怕隻是一個眼神,都從沒有過。”

“為什麽?”青娘忍不住了,她心裏酸酸澀澀的,“相公,你這樣拚命,這樣努力,她……為什麽還會這樣對你呢?”

裴顯峰默了默,說,“興許她更疼愛大哥,我每一樣做到最好,反而會襯著大哥無用,她自然就討厭我了。”

身為人子,得不到母親的疼愛,自己一腔努力得到的卻是母親的厭惡,那個時候的他一定是很傷心,很傷心的吧……

青娘心疼極了,就連聲音也是哽咽了起來,“那,你爹爹呢?他對你好嗎?”

“我爹爹……”裴顯峰抬起眼睛,眼底中浮起一片崇敬之色,“青娘,我父親是個英雄,是真正的英雄。”

“隻不過英雄身上總是有太多的責任和使命,他沒有太多的精力留給家人,他總是在外征戰,我很少看見他,就算看見他,他也沒工夫來管我,最多隻和我說兩句話,叮囑我好好讀書。”

“那時候的大燕很艱難,大梁國力富足,聯合柔然與西涼想滅了我們,他不得一次又一次地帶兵上戰場。”

“他用一場場勝仗給了我們越來越高的地位,讓我們受人尊重,受人敬仰,我很崇拜我的父親,他在我心裏像是天神一樣無所不能,小時候每逢想到我是父親的兒子,我都很驕傲。”

“待我長大後,我想成為和他一樣的人,所以我十三歲就上了戰場。”

“那,你放走周將軍後,他有責怪過你嗎?”青娘小聲問。

裴顯峰搖了搖頭,“父親沒有責怪過我,反而力排眾議,傾盡全力地來保下我,看著他一把年紀還要為我奔波,我很慚愧。”

聽著裴顯峰的聲音低沉,念起如今的情形怕是沒法再回大燕讓他們父子團聚了,青娘心裏有些不忍,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好了,我家裏的事大概就是如此,母親不疼愛我,父親雖然對我好,但……你知道,男人和女人不同,我和父親從不談心,向來都是有事說事,我居然從未和他說過,他是我心裏的英雄。”裴顯峰的神色有些悵惘,似懊悔,也似感慨。

這些話,隻怕以後也再難有機會告訴父親。

青娘明白他心裏的遺憾,她默默地握緊了他的手,說,“相公,你和虎哥兒不要像你和公公一樣。”

“當然不會,”裴顯峰的目光落在兒子身上,“我會有大把的工夫來陪虎哥兒,等他長大點,我就帶著他進山,教他捕獵,帶著他抓魚,他很會高興,以後也會成長為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青娘的眼睛一亮,與裴顯峰點了點頭。

兩人依偎了一會兒,青娘似乎想起了什麽,又是輕聲問了句,“相公,你方才說大梁曾仗著國力富足,與其他國家聯手想要滅了大燕,這件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

“可是……我們從沒聽說過。”

“你們聽說的,知道的隻有我們在邊境不斷地滋擾生事,來侵略你們?”裴顯峰笑了,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

“是啊,”青娘有些不解地看著他。

“曆來都是這樣的,曆史的真相,尋常的老百姓哪裏能夠知曉?”裴顯峰捏了捏她的手,十分耐心與溫和地與她解釋,“我隻能說,大燕有錯,但大梁也並非全然無辜,許多年前,兩國那時候還互通貿易,但有些奸詐的梁人用一些很低劣的東西騙走了燕人大批的牛羊馬匹,而大燕也有敗類,去搶走梁人的新娘子,起先隻是邊境的百姓起了衝突,後來衝突越來越大,摩擦也越來越多,隻將兩國的守軍都牽扯了進來。”

“梁人一向看不起大燕人,說我們是劣等民族,認為我們野蠻,而我們有許多人也認為大梁人太過虛偽,總愛背後給人一刀,總之大梁和大燕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多,兩國的戰爭也是越打越激烈,鬧成了現在這樣。”

青娘心裏有些沉甸甸的,她向著丈夫看去,輕聲說,“這樣很不值得,是不是?”

“是不值得,”裴顯峰點了點頭,神色間也是變得沉重了起來,“若當初兩國的長官能好好安撫彼此的百姓,也許這些都不會發生,但現在……兩國都死去了太多太多的人,仇恨都刻在了彼此的血液裏,隻怕,北境再難有太平。”

青娘聽著也覺得心裏不是滋味,她想起村子裏失去親人的那些人家,他們的兒子死在了戰場上,可是同樣的,也會有大燕人死在戰場上,他們有親人,大燕人也有親人,他們是兒子,是父親,那些死去的大燕人,也同樣是父親,是兒子啊!

為什麽要有戰爭?為什麽大家都不能太太平平地過日子?

青娘閉上了眼睛,她深吸了口氣,而後睜開了眸子。

“相公,咱們不要再去想這些了,”青娘將思緒收回,放在了眼前的日子上,畢竟北境,戰爭,大梁與大燕……如今離他們仿佛都是那樣的遙遠,他們現在隻是被這世間容不下的一家三口,亦或是被世上拋棄的一家三口,他們能想的,能做的也隻是在這深山裏活下去,好好地過自己的日子。

“好,咱們不說了,”裴顯峰看向了她的眼睛,“就算在這大山裏,我也會照顧好你們母子。”

青娘將身子緊緊地偎在了他的懷裏,聽著他的心跳,才覺得心裏慢慢變得踏實。

“吱呀”一聲響。

慧娘抬起頭,瞧著沈冠秋走了進來。

他手裏握著一張紙,待看見那張紙後,慧娘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登時變了。

“慧娘,這是放妻書。”沈冠秋坐在了她麵前,將那一張紙送在了她麵前。

慧娘臉色發白,她看也未看,就將那張紙拿起撕了個粉碎,而後將碎片全部向著沈冠秋扔了過去。

“沈冠秋,你這是什麽意思?你要休了我?”慧娘眼睛血紅,衝著他淒聲喊道。

“慧娘,”沈冠秋皺起眉,“這並不是休書。”

“又有什麽區別?不都是你不要我了?”慧娘的聲音沙啞,透著顫抖,“你會讓我受盡村裏人的恥笑,沈冠秋,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我不想耽誤你,”沈冠秋也是站了起來,“我已經和你說了無數次,我對你姐姐是曾有過愛慕的心思,但那是過去,自從我娶了你心裏存著的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好好和你過日子,但你從不相信我,每日裏不是尋死覓活,就是在家大吵大鬧,與其如此,那咱們不如就分開!”

“你,你……”慧娘周身顫抖著,隻哭泣著上前撕扯著沈冠秋的衣裳,一雙手也是不停地向著他身上打去,“你渾蛋!”

“咋了這是?你們倆咋又鬧起來了?”沈母聽見動靜連忙從外麵走了進來,瞧著這一幕隻上前拉過慧娘,瞧著慧娘滿臉的淚水,沈母皺著眉對著兒子道,“冠秋,慧娘年歲比你小,你讓著她些呀!”

“我讓她的還不夠麽?”沈冠秋苦笑。

“你就說著好聽,你心裏分明還想著青娘,你要真忘不了她,你幹嘛要娶我?你坑了我一輩子,還想甩了我,沈冠秋,我告訴你你休想!我這輩子就算是死我也要纏著你!你休想擺脫我再去找她!”慧娘恨極了,一雙眼眸如刀,恨不得要在沈冠秋身上刻出幾個洞來。

“你簡直不可理喻!”沈冠秋隻覺得心底湧出無限的失望,他向著母親看去,竟是“撲通”一聲跪在了母親麵前。

“冠秋,你這是做啥?”沈母大驚,不由分說地就要去扶起兒子。

“娘,”沈冠秋仍是跪在那,“兒子不孝,兒子已經上報官府,自願前往北境前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