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哪怕是為了我

青娘並不太明白沈冠秋口中的那一聲“你放心”指的是什麽，直到兩日後，青娘聽聞了沈家托了媒人向慧娘提親的消息，才恍然大悟。

當日實在是太多人的瞧見了沈冠秋抱著慧娘的那一幕，青娘還記得自己當年落水，雖然是沈冠秋救了自己，但將她托舉上岸後，沈冠秋也幾乎脫了力，她是被幾個大嬸七手八腳的送回家的，沈冠秋並沒有抱她的身子。

而今那麽多雙眼睛都瞧見了，似乎除了讓慧娘嫁給沈冠秋，也再沒有別的法子了，青娘聽聞父母答應了這門親事，兩家商議著等過了年，就讓慧娘嫁過去。

聽見這個消息，青娘也曾回了趟娘家，就見許是有了喜事，慧娘的身子已是好了許多，她雙眼明亮，臉頰微紅地半躺在**，看見青娘回去就是笑了，握住了姐姐的手。

青娘陪了妹妹一會兒，瞧著慧娘的樣子，雖說為了妹妹高興，但想著沈冠秋，青娘總感覺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總感覺有些愧對人家。

裴顯峰腰間別著柴刀，準備上山砍柴。

上了山後，他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似乎有人跟在他身後。

裴顯峰麵不改色，他停下了步子轉過身去，果真在身後看見了一道清俊的身影。

“是你”？裴顯峰對著沈冠秋吐出了兩個字來，問了句，“你找我有何事？”

“你好好對青娘。”沈冠秋迎上了他的目光，開口說了一句話來。

裴顯峰蹙了蹙眉，“青娘是我妻子，我自然會好好待她。”

裴顯峰語畢，顯然不欲再和沈冠秋多說什麽，他轉過身剛要離開，就聽沈冠秋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等等，裴顯峰，你與完顏家有什麽關係？”

聽著這一句話，裴顯峰停下了步子，他沒有回頭，隻微微側過身撂下了一句話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

說完，裴顯峰再沒有理會沈冠秋，隻別著腰刀大步進了山。

晚上，青娘燉了野雞，在野雞裏還放了新鮮的山菇，燉得香氣四溢，簡直能鮮掉眉毛。

青娘擺好了碗筷，將燉好的野雞端上了桌子，剛忙好這些，就聽見外麵傳來了丈夫的腳步聲，青娘眼睛一亮，連忙走了出去，果真見裴顯峰背著柴禾回來了。

“相公，你回來得真巧，我剛做好飯。”青娘噙著笑，拿起帕子為了擦了擦額角的汗珠。

兩人剛說了兩句話，就聽院外傳來了敲門聲。

“這個時辰會是誰來了？”青娘有些奇怪。

“八成是聞到你做的飯香，把人給引來了。”裴顯峰笑了。

青娘也是一笑，裴顯峰上前打開了門，就見外麵站著裏正和兩個中年男子，裴顯峰倒是與這裏正不太熟悉，青娘卻是認識的，當下就是喚了句，“齊大伯。”

“哎，青娘，和你當家的都在家呢，”裏正應了一句，目光向著裴顯峰看去。

“是的，齊大伯，”青娘心裏有些不安，村人都是曉得的，每逢瞧見這裏正總沒什麽好事兒，不是朝廷要征兵，就是要征糧，亦或是要征稅，總之每次瞧見他挨家挨戶地敲門，大家心裏都是發慌的。

果然不出青娘所料，那裏正清了清喉嚨，道了句，“大燕大軍壓境，朝廷要征稅了，這一次是按人頭征稅，每戶人家一個男丁三兩銀子，若拿不出這筆錢，就要去參軍，頂稅。”

裏正耐著性子，挨家挨戶地將上頭發來的文書內容說個清楚，語畢，他看著眼前的這對小夫妻，道，“我說清楚了吧？你們……是要出銀子，還是要出人呐？”

青娘原本提著心，生怕每家每戶都要出一個男丁去參軍，直到聽完了裏正的話，青娘才算是鬆了口氣，這一鬆懈，才驚覺自己後背竟是生了一層冷汗，她向著裴顯峰看去，小聲道，“相公，咱們出銀子，可不能讓他們把你征走了。”

裴顯峰點了點頭，他向著裏正看去，沉聲吐出了幾個字，“大人稍等。”

說完，裴顯峰進了屋，不久後他從屋子裏走了出來，將一個錢袋子交在了裏正手裏。

裏正打開瞧了瞧，又從裏麵取出了一塊碎銀子放在嘴中咬了咬，確定了是真銀子，方將銀錢收好交給了一旁的下屬，而後向著青娘與裴顯峰夫婦點了點頭，帶著人去了下一家。

裴顯峰與青娘並沒有立刻回屋，兩人仍是在院外站著，瞧著裏正一行人敲開了不遠處的一戶人家，那戶人家青娘與裴顯峰都曉得的，有五個兒子，這要算下來，可不得出十五兩銀子才行。

很快，青娘就看那戶人家的邢大娘哭了起來，衝著裏正跪了下去，她的大兒子在她身後扶著她，可不管怎麽扶，她都是不願意起來。

“老嫂子，你求我沒有用，這是朝廷下的文書，你也別怨朝廷，朝廷也沒法子啊！”裏正也是作勢去攙扶邢大娘，那邢大娘跪在那，一聲聲的哀求，隻道丈夫去的早，自己含辛茹苦拉扯五個兒子長大，家裏又剛給大兒子娶過媳婦，實在是出不起銀子，求著裏正通融通融。

聽著這動靜，周圍的鄰人也都幫著求情，裏正最後為邢家免去了兩個名額，讓她們家湊夠九兩銀子就成，可就連九兩銀子邢家也拿不出來，湊來湊去也隻湊出個三兩，最小的兩個兒子仍是要去參軍，邢大娘抱著兩個兒子，隻哭得驚天動地，不住地咒罵著大燕人。

聽著邢大娘的話，其他許多村人也都是跟著罵了起來，提起大燕人，都恨不得能生啖其肉。

聽著那一聲聲含著恨意的咒罵聲，青娘的臉色隱隱的發白，她向著裴顯峰看去，顯然裴顯峰也聽見了那些咒罵，他的臉龐隱在了陰影中，讓人看不清楚。

兩人回到了家，看著那桌上的美食，卻都是沒了胃口。

“相公，我有些害怕，我怕別人知道你的身份，那該怎麽辦？”青娘的臉色仍是不大好看的，她在裴顯峰身邊坐下，顫著聲音說道，“那樣，咱們在村子裏就沒法待下去了。”

還有一句話青娘沒有說，也許不僅僅是村子裏待不下去，也可能在大梁，他們都是沒法子待下去的。

“別怕，咱們別為還沒發生的事擔心。”裴顯峰輕輕拍了拍她的手，為她夾了一塊雞肉送進碗裏。

青娘沒有吃，她掩下眸子，靜靜地坐了一會兒後，她驀地問出了一句話來，“相公，你上過戰場，殺過大梁的人嗎？”

裴顯峰沉默了，他沒有出聲，隻無聲的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瞧見他這樣，青娘心裏就有數了，她含著淚握住了裴顯峰的手，“相公，以前的事咱們都不去想了，可是以後，你能不能答應我，你不要再殺我的同胞了，哪怕是為了我。”

裴顯峰看向了她的眼睛，他看見了青娘眼中噙著的淚花，在這一刻，他的眼中有澀然劃過，他伸出手撫了撫青娘的麵龐，卻仍是沉默著，沒有出聲。

青娘的心隱隱的有些發寒，他明明就坐在自己麵前，可在這一刻，青娘卻覺得他好像隔了自己很遠很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