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蘇家少主之位

三天後,安平侯薛征來到了遊陵醫館。

彼時,蘇黛正在案上左手執筆。

左手書寫,對他而言並不是難事。

他是天生的左撇子,左手比起右手更加靈活,之所以人雲亦雲改用右手,無非因為宮中女人能獨特,卻不能怪異。

薛征腳步很輕,原以為蘇黛用左手乃是身殘誌堅為今後打算,不想走近一看,筆觸下的長卷宣紙上竟是一幅氣勢恢宏的工筆山水。

薛懷青之母柳氏乃是丹青聖手傳人,薛征雖然粗人一個,可經柳夫人多年調@教,也能看出蘇黛造詣極高。

而他行軍作戰多年,欣賞山水圖習慣上以研究作戰圖的思維判斷好壞。

不符合邏輯的山水畫,意境再美,在薛征眼裏都是屁!

然蘇黛這幅工筆山水,不僅筆觸流暢,疏簡得當,留白優美,更重要的是畫麵符合山川水流的走勢。

再看其中細節,薛征立時認出了畫麵描繪的是沛陽城。

感受到身後呼吸,蘇黛這才發現薛征,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罪民蘇黛參見安平侯。”

薛征捋了捋胡須,一雙虎目盯著眼前雌雄莫辨的少年。

傳聞中蘇家女蘇黛傾國傾城,是蘇家這輩女兒中的翹楚;可眼前人一身男裝,右手被裹得像個粽子,右臉也被紗布纏得變形,露出的左臉倒是五官端正,可到底沾染了病氣,也就尚可。

要不是對方被辛柚寧驗明身份,薛征完全以為是假冒的。

而關於失蹤的蘇黛為何又和辛柚寧扯上關係,住進了遊陵醫館,先前蘇展來要人,他那位義女可是口口聲聲否定的。

辛柚寧的解釋是剛好路過燃燒的貨船,認出了蘇黛,看在認識的份上把他帶了回去。

便是向來古板嚴苛的薛懷青就為辛柚寧作證。

這讓薛征異常玩味。

這兩孩子當他這個沛陽城主是擺設嗎?可轉念一想,又不由高興。

莫非老大和柚寧丫頭……

總之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管辛柚寧當他女兒還是兒媳,他都是樂見的。

於是薛征睜隻眼閉隻眼,就讓這一切揭過了,哪知隔日辛柚寧又到了聽風堂,隻道蘇黛求見,請薛征答應。

笑話,他堂堂安平侯,豈是一個黃毛丫頭想見就見的?

蘇家通倭走私案正在要緊處,一個養在內宅的丫頭,能有什麽別樣見識。可架不住辛柚寧軟磨硬泡,主動給薛征做了兩天的藥膳,薛征這才勉強答應。

“柚寧丫頭,你飯做得不錯,下次不要做了……”

他痛定思痛,終於斟酌出一個不傷害辛柚寧熱情的說辭。

辛柚寧聽完覺得怪怪的,但又琢磨不出個所以然,還是薛懷簡大笑著答疑解惑。

“柚寧姐姐,你做的東西,自己就不先嚐嚐味道嗎?”

“那是藥膳,乃是對症下藥以食補身。我身體康健,如果吃了就變成身體負累了。”

聽辛柚寧回答得一本正經,薛懷簡肚子都要笑破了。

“柚寧姐姐,將來你出嫁,嫁妝中一定要陪嫁幾個廚子!”

辛柚寧總算意識到什麽,不敢置信。

“莫非義父覺得我做得難吃?良藥苦口利於病,藥膳不都是一個味道,之前的藥膳不會都被他偷偷倒了吧,不行,我去和義父說說!”

薛懷簡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一把拉住辛柚寧。

“父侯每頓藥膳都被我娘派人盯著吃完。柚寧姐姐,我昨天聽到他和柳夫人抱怨——”

薛懷簡清清嗓子,學著薛征的語氣幽怨感慨。

“以前覺得藥膳淡出個鳥來,可吃了柚寧丫頭的飯,才發現那是人間美味啊……”

辛柚寧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回到醫館見到晏夙離,猶在自我懷疑。

“我做的飯真的那樣難吃嗎?”

晏夙離回憶了一下,當年師徒相依為命,他不差錢,日常的飯食不是上酒樓就是下館子。偶爾想接地氣體會一下人間煙火,這個庖廚都是他這個師父下的。

就算沒拜師前,冷氏那樣疼孩子,怎舍得讓辛柚寧下廚?

他這個小徒弟真真十指不沾陽春水啊。

“你一雙手是醫死人肉白骨的,用在食物上太浪費天分了。想拿吃食孝敬長輩,大不了招贅一個廚藝好的夫君,左右是你的人,他做的就是你做的,一樣誠心。”

一句帶著敷衍的安慰,竟讓辛柚寧認真思索起來。

說來她周圍廚藝好的男人,貌似眼前人就是……

想到這裏,辛柚寧耳根一紅,莫名有些心虛,連直視晏夙離的勇氣都沒有了,隻覺得心跳都亂了幾分。

靠,這是什麽粉紅反應?

這不像她,對,她才不會這樣,一定是這幾日操心蘇黛的事,累到了……

“表舅。”

用稱謂的轉變壓下心底的心猿意馬。

辛柚寧輕咳一聲。

“你覺得蘇黛會成功嗎?”

蘇黛隻讓她幫自己牽線安平侯,至於要做什麽,他誰都沒有說。

伴隨薛征二人在房中的時間越來越久,辛柚寧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

“若失敗了,我會助他逃往海外,隻要他安分守己隱名埋姓過日子,這一輩子也能平安順遂。”

這也是辛柚寧為蘇黛打算的後路,竟和晏夙離不謀而合。

誰說人就要折騰抗爭?學壁虎斷尾,斬斷過去隨遇而安守住一畝三分地,亦是及時止損的智慧選擇。

可蘇黛會重新來過嗎?

答案是否定的。

俗話說賊眼識賊,她和蘇黛是一類人,兩人易地而處她也會試上一試,蘇黛的不甘心她能理解。

似明了辛柚寧情緒的低落,晏夙離輕聲。

“這是蘇黛自己的人生,無論如何,都應該讓他自己決定。”

終於,房門打開,發現走出來的兩個人表情都很輕鬆,辛柚寧的笑意也浮上了唇角。

送走薛征,辛柚寧迫不及待詢問蘇黛。

“談妥了?”

蘇黛重重點頭,被辛柚寧發自內心的快樂感染,微笑。

這是自蘇家出事之後,他第一次笑。

“侯爺答應放過蘇家一馬,也承諾會幫我奪到蘇家少主之位!”

“真的?!”

辛柚寧喜不自禁,便是晏夙離表情也微微鬆弛。

盡管多少有些猜測,辛柚寧還是問。

“你是如何做到的?”

憶起方才,蘇黛心口猛跳。

廂房中,他跪在地上,左手高高舉起,把描繪沛陽的工筆山水畫送到薛征麵前。

“畫還未完成,罪民會在上麵標注水陸通道各處凶險要害;若侯爺感興趣,普天之下,蘇家航道所及之處,蘇黛會獻上全部圖紙;將來,蘇家每年的走貨盈利,三成也會作為賦稅繳納沛陽。”

這一番話說得異常流利,該有的停頓著重都被蘇黛安排得恰到好處,顯是被練習多次。

薛征沒有接。

兩廂沉默間,每一分每一秒被無限拉長,讓蘇黛異常煎熬。

到底是初出茅廬的少年郎,且還是他第一次以男兒身份麵對沛陽城的霸主。

再說他的投名狀,也是他能掌控蘇家作為前提;若依舊是這副蘇家貨品的形容,隻是一張空頭支票。

蘇黛身體不由微微顫抖,他努力繃直身體,試圖壓下軟弱的肢體反應。

也不知過了多久,左手上方總算一空。

蘇黛驚訝抬眼,薛征已把畫卷收入袖中。

“十城圖紙外加一成盈利,便是我的條件。從明日起,你便不是蘇家嫡女蘇黛,而是蘇家少主蘇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