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出了宮門,坐上回府的馬車,一路上,景呈禦始終繃著臉不說話。

官寧兒偷偷打量了他好半晌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穿過他的衣袖,輕輕握住他略顯冰冷的指頭。

對方微微一顫,沉呤了片刻,反拉住她的,兩隻手,緊緊握到了一起。

隨著輕微顛簸的震**,馬車一路前行。

“王爺之所以對那位洛香郡主如此刻薄,是不是因為她是安陵王派來的人?”

沉靜許久的空間,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破了車內的安寧。

被他利箭一般無情的目光打量了很久,她才呐呐道:“不久之前,你師父已經將你當年的一些情況,講給我聽了。”

隻不過交待過後的第二天,莫上離便再次從王府失蹤。

失蹤前他曾對官寧兒說,泄露了自家徒弟的秘密後,肯定會遭來無良徒弟的報複。

他可不想再被徒弟下令禁酒禁肉,老頭子這輩子最大的愛好就是吃喝玩樂,寶貝徒弟不孝已經很可憐了,如果一個心情不好再把他給禁足了,那他這張老臉可就真沒地方放了。

為了避免被景呈禦秋後算帳,他收拾包袱細軟,先一步溜之大吉。

她知道有些話題一向是景呈禦的禁忌,她也知道景呈禦與安陵王之間一向是水火不容。

景呈禦麵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她唇瓣微抖,不由自主道:“我知道,當初王爺之所以會娶我入府,就是不想如了安陵王的意,他想要的,王爺一定不給,所以今天,我才有了七王妃這個身份。”

“人家都說我胖胖的,腦子也不好使,無論哪方麵也沒有出彩地地方。”

“從前倒是不覺得這有什麽了不起,畢竟嘴巴長在別人的鼻子下麵,他們喜歡怎麽說,就隨他們高興好了。”

“當初爹告訴我說,京城裏的七王爺要娶我為妻,我怎麽也不敢相信這門親事是真的。”

“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七王是什麽樣的人物,我一個小小的官家女兒,還被人傳成那樣,七王怎麽可能會看上我?”

“嫁進王府後,也沒幻想過什麽有朝一日自己能得到王爺的青睞,春梅總是擔心,如若我在王府不受寵,將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景呈禦冷著臉,始終也沒吭聲。

“我還責怪春梅想太多,得不得寵還能怎麽樣,反正我一向被人忽略慣了,有的吃有的住,不被虐待責打,已經是幸福了。”

“可沒想到,在與王爺相處的這些日子裏,你雖然表麵冷漠,不喜言笑,但對我卻處處嗬護,充滿關懷。”

“我爹上門苛求於我,你能及時出現幫我解圍,洛香郡主公然挑釁,你又能挺身而出幫我維持顏麵。”

說到這裏,她傻傻一笑道:“我就在想,其實王爺他……心底也是在意著我的吧。”

景呈禦被她這番嘮嘮叨叨說得心裏難受,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掩住她的唇瓣。

“別再說了。”

她點點頭,眼內仿佛眨著幾許淚光。

“王爺不想聽,我就不說了。”

他其實並不是不想聽,而是再聽下去,心底會越來越難受。

這個被他當成工具一樣被娶進家門的女人,總是小心翼翼的討好她,親近他,沒有目的,沒有算計,有的,隻是一個妻子對丈夫的忠誠和愛慕。

他對她,不是不愛,而是不知該如何去愛。

馬車內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不經意的出言問道:“當初我帶著算計和利用娶妳入府,妳一點都不怪我麽?”

她搖搖頭,表情很誠摯,“這至少說明,我對王爺還有些用處。”

他聽得心酸,忍不住又道:“如果當初我不娶妳,妳會怎樣?”

二十一歲的女人,再不出嫁,將來就真的不好嫁了。

“嗯,也許再過個兩三年,就會去廟裏剃度出家吧。”

景呈禦立刻變臉,十分緊張的扯著她的手臂,“本王不準。”

“王爺,我爹不可能養我一輩子,年紀太大的女兒,對他就失去了利用價值,到那時候我再不離府,肯定也會遭人厭棄的。”

出家這條路,在她過了二十歲還無人問津的時候,就已經想得非常清楚了。

“如果有那麽一天,王爺若真厭了我,寺廟也是一個很好的容身之所。”

“不,本王不會給你剃發出家的機會的。”

她笑了笑,眼底閃著感激,卻沒再繼續多說什麽。

景呈禦知道她心底在意著自己與武子鷹之間的鬥法,他一向不是一個喜歡解釋的人,但此刻,卻忍不住道:“武子鷹當年想置我於死地,這個仇,我不會不報。”

官寧兒點頭,“王爺心底的結,我懂,隻是我不希望你活得太累。”

景呈禦笑了笑,順手將她攬入懷中,“原來妳說了這麽多,都是在擔心我。”

“我怕王爺積怨太深,會傷了身體。”

“寧兒,或許師父說得沒錯,有妳在我身邊,我果然會變得很安心。”

※※※※※※

自從宮宴過後,景呈禦也不再像往常那麽忙碌了。

他聽嶽管家說,自從官寧兒嫁進王府後,除了不久前的那次出宮赴宴,便再也沒出過府門。

所以在某個天色晴好的清晨,他突然提議要出門遊玩。

這是兩人第一次結伴出遊,他們並沒有大張旗鼓,勞施動眾。隻帶了幾個暗衛暗中跟隨,便遛遛達達從王府出發了。

也趕巧了,這個天色晴好的日子,正逢十月初一,兩人遛達到靈隱寺門口時,就看到靈隱寺人來客往,香火不斷。

京城的老百姓有信奉佛祖為親人求福的,便攜家帶口,來到靈隱寺上香求簽。

景呈禦原本並不信世上有神有佛,可官寧兒卻說難得趕上廟會,不進去給佛祖上祝香,心裏怎麽能過意得去。

他便不情不願的皺著眉頭隨她來到廟裏。

說起來今天來靈隱寺的香客還真是不少,上至七十老嫗,下至幾歲孩童,大姑娘小媳婦更是比比皆是。

景呈禦這個俊俏白晳的絕色公子,出現在這種場合中,便顯得有些奇怪和突兀了。

而他俊美的五官,十分引人注目,好多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少女,經過他身邊時都忍不住多瞧幾眼。

景呈禦被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盯得渾身上下不自在,但冷下俊臉,皺起眉頭。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煞氣,終於將那些姑娘們嚇跑,隻不過一個個都躲在遠處,邊捂著嘴笑,邊偷偷打量著他的神采。

“佛家清靜地,什麽時候變成這些女人**的地方了?”

正跪著磕頭向佛祖許願的官寧兒,一回頭,就瞧見他倨傲挺撥的站在原地,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道:“王爺,這裏是寺廟,你說話可小心著點,快點跪下,給佛祖磕三個頭。”

景呈禦不為所動,自負道:“連當今天子,都承受不起本王的一跪。”

她嘟了嘟嘴,表情有些哀怨,就算當今世上皇帝最大,但在佛祖麵前,也要恭敬一些才好吧。

景呈禦最是見不得她皺眉撇嘴,便不情不願的撩開衣袍,跪到了蒲團上,假模假樣的拜了三拜。

拜完後,小聲咕噥道:“妳想求什麽,直接對本王講就好了,這世上除了榮華富貴,高官厚位,還有什麽值得一求?”

官寧兒笑看他一眼,“自然是身體健康,生活順遂。”

說到這裏,她臉頰微紅,“以及一個疼惜愛護自己的如意夫君。”

他怔怔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小聲道:“妳的願望,會達成的。”

有些承諾,不必華麗,不必刻意,自然而然的,就被景呈禦給說了出來。

未等官寧兒來得及意外,一個身穿迦沙的老方丈便麵帶笑容的向兩人走了過來。

“阿彌陀佛,老納慧淨,剛剛看兩位施主踏入大殿後,便覺一股紫氣襲來,想必這位施主定是出身不凡,身份尊貴……”

他看著已經起身的景呈禦,朗朗出口。

景呈禦自幼也是聽慣了人家說他好話的,每年參加皇宮舉辦的祭祀大典時,那些所謂的得道高僧們,見了他也總要稱讚一番。

所以對這位突然冒出來的老方丈所說的一堆恭維之話,也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官寧兒卻喜上眉稍,扯了扯他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被得道高僧讚譽,那可是天賜的好事。

景呈禦倒不以為然,拍了拍衣袍,淡然道:“本王會命家人捐五千兩銀票來這裏。”

這些和尚說好話的目的,無非想讓他多掏些香油錢。

老和尚深施一禮,麵露幾分恭敬之意,“原來是王爺千歲,老納眼拙,還請王爺恕罪。”

說著,又將目光移向官寧兒,“若老納猜得沒錯,這位就是七王妃吧?”

官寧兒急忙笑道:“老方丈謙虛了。”

他輕輕撫著花白的胡須,仔細打量著官寧兒的麵孔,片刻才道:“王妃麵相和善,眉寬眼高,額頭飽滿,不但是個有福之人,而且還與佛祖結緣……”

剛聽到這裏,景呈禦立刻變了臉色。

不久之前官寧兒才對自己說過,若有一天嫁不出去,她就會放棄紅塵,從此削發為尼,已經令他非常不開心了。

現在這老和尚又說什麽與佛祖有緣,擺明了在勸他家娘子快些放下凡塵俗世,想把他娘子給拐進佛門。

他老大不高興的瞪了老和尚一眼,“她與本王的緣分還沒盡,何來又有佛祖有緣,你這老頭兒莫要胡說八道,寧兒,我們走。”

氣極敗壞的扯著娘子軟嫩的手腕,大步流星的一口氣走出了靈隱寺。

“王爺,那位老方丈又沒說錯什麽,你怎麽滿臉不高興?”

總算走到寺廟外,他回頭冷冷瞪著她,“那老頭兒是不是要勸妳快些出家當尼姑?”

官寧兒震驚了好一會兒,才忍不住笑道:“王爺,與佛祖有緣,並不是人家想勸我出家為尼啦,他隻是誇我命數好,八字優。而且若真的與佛祖有佛,那可是難得的好事,遇到劫難時,可以逢凶化吉,十分難能可貴的。”

被她這樣一解釋,景呈禦也覺得自己有些過於敏感了。

都怪她之前說什麽出家為尼,害得他神經兮兮,一聽那死老頭兒說什麽緣不緣的,馬上來了脾氣,恨不能把她揪得遠遠的,從此遠離這是非之地。

“妳怎麽不早說?”他抱怨。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不就被王爺給拉了出來嗎。”

景呈禦耳根子微紅,臉色略有尷尬,輕輕哼了一聲,轉身向前走。

官寧兒小步追過去,笑道:“王爺,你這麽緊張,是不是不想有朝一日,我去出家?”

他沒回答,冷冷命令道:“以後不準隨便來這種地方,聽那些自以為是的糟老頭子胡說八道。”

“人家不是糟老頭兒,那可是靈隱寺著名的慧淨大師……”

“哼!”

“哎呀,王爺你慢點走嗎,我跟不上。”

景呈禦回頭,沒好氣瞪她,“是妳走太慢。”

“王爺的腿長,我的腿短,你邁一步就等於我邁兩步,我走不快啦。”

他歎了口氣,向回走了幾步,一把抓起她的小手,隨著她一起向前走。

官寧兒偷笑著打量了他酷酷的側麵一眼,緊緊拉著他的大手,感受著他掌心中的溫度。

這一刻,有種感覺,叫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