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浴室的水聲
燥熱的午後，季夏拖著酸痛的腿從公交車站台走到路邊的樹蔭下。
電話裏，閨蜜還在不停地罵她：“喜歡江詞的女生從校門口能排到機場去！你說你，暗戀誰不好，偏要在這種絕不可能的人身上浪費感情！暗戀就算了，竟然還在十八歲生日這天一聲不響地跑去將他的名字文到身上！我看你是最近讀書讀傻了！”
“我知道錯啦。”季夏深呼吸一口氣，按下電梯，認錯很快但毫無誠意，“家教上課時間快到了，先不說啦，電梯裏信號不好，掛了哦！”
“叮咚——”
按下門鈴。
等了半天也沒人來開門，又按了兩下，季夏想到來之前，這家的家長在微信上和她說：“我家孩子不想學習，已經氣走五個家教了，老師您多擔待一些，如果他故意不給您開門，我留了鑰匙在牛奶箱裏。”
為了一小時四位數的薪酬，就算那熊孩子動手打她一拳，她也不會被氣走的！
剛剛花掉了五位數存款的“貧窮”少女握緊雙拳。
文身後的那片肌膚又燙又痛，麻藥過去後，她連走路都有些腿軟。
“JC”。
想到自己身上刻下的那兩個字母，季夏彎了彎嘴角。
打開門，光著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走進去，二樓隱隱傳來聲響，應該是需要家教那孩子弄出來的。
季夏走上樓梯，尋著聲響到了走廊盡頭的房間，房門是虛掩的，推開了一些就聽到浴室裏的水聲。
書桌上扔著幾支鋼筆，輔導資料和試卷亂糟糟地攤著。
季夏隨手拿了一張試卷，打算下樓坐著先給他改改錯題，目光落在那龍飛鳳舞的簽名字跡上，整個人都是一懵——
江詞！
剛勁有力的筆鋒幾乎要劃破紙張。
怎麽會，是，江詞？！
不是補習初中的英語嗎？中介人根本沒跟她說過，這位需要周末家教的人，是個比她還大一歲的同級學生？！
季夏攥著試卷的手指有些發抖，浴室的水聲，突然就變得曖昧晦澀起來。
需要打電話跟家長和中介人確認一下嗎？還是裝作什麽也不知道？
每周末兩小時的家教，隻有她和他獨處的房間。
她喜歡江詞，卻從來沒跟他說過話，或許，這是她唯一能和他有所交集的機會。
浴室的門突然打開，季夏抬頭就看見一雙修長筆直的腿邁了出來。
少年穿著衛衣，頭發還是濕的，站在浴室門口擦頭發。房間裏突然多了一個人，他的臉上也沒有任何情緒，一雙瞳色偏深的眼眸冷淡地盯著她。
麵前這張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裏的清風霽月高不可攀的俊臉，就這麽堂而皇之地闖入她的視線。
讓她猝不及防地想起和江詞第一次見麵的那天。
是在初中一年級的某個午後。
新來的轉學生一躍空降校草，帥得轟動全校，季夏也有小女生天性的八卦好奇，跟著班上的女同學跑去籃球場看熱鬧。
正午的陽光很刺眼，籃球場上的人卻空前多，女生們的目光比陽光還熱烈，清冽的少年卻自帶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淡，捏著一罐冰可樂往場邊走。
一邊走一邊扯起衣服下擺擦了下臉上的汗，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一勾，拉開了可樂拉罐環，碳酸汽水“滋”的一聲，季夏的心也跟著冒了泡。
而此刻，那雙瞳色偏深的眼眸正冷淡地盯著她，季夏現在卻不敢直視，目光一觸便慌亂地低下頭。她知道自己應該立刻離開，可雙腿卻跟灌了鉛似的動彈不得。
“新來的家教？”江詞問她，離得近了，呼吸裏全是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和男生陌生又令人臉紅的氣息。
季夏窘迫地低下頭，微不可見地點了點。
她最近缺錢，缺錢的原因又不敢告訴家裏人，前幾天通過中介人介紹找到了這份家教的兼職工作，今天是她第一天來上課，見到他，她才知道自己的家教學生竟是同級學生——
甚至還是她暗戀多年的人。
此刻，他伸長手臂將她困在牆壁與自己的胸膛之間，盯著她紅透的耳尖，從小到大被無數女孩告白，他幾乎立刻就明白了。
江詞笑了笑，漫不經心的目光終於凝了起來，惡作劇似的惡劣口吻：“你喜歡我啊？”
耳尖拂過一股熱流，季夏將頭埋得更低了，雙腿終於找回了一點力氣，她試圖從他的手臂下脫困，江詞伸手拉了她一下，卻不小心扯開了她的衣領，露出頸下白皙的大片肌膚，還有鎖骨上覆著保鮮膜尚未結痂的文身。
江詞一愣。
“JC……”他看了她一眼，手指碰了碰那兩個字母，心裏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悶。
這是他的名字？
江詞往旁邊書桌上一坐，摸了根煙夾在修長的指間，並沒有點燃，盯著女孩兒看了半晌，終於吐出口煙霧笑了：“你真的喜歡我啊？”
季夏悄悄瞥了他一眼，隔著一定距離的臉仿讓他又變回了那清風霽月的少年。
季夏低不可聞的嗯了一聲。
“你走吧，我不需要家教。”江詞懶洋洋地捏了捏手中的煙，見她領口有些被扯壞，他找了件幹淨衛衣丟給她。
“我從來不和乖乖女談戀愛，麻煩。”
季夏心頭一顫，抿了抿唇：“我……我不麻煩。”
江詞走出去的背影一頓。
……
這一晚，季夏閉上眼睛腦海裏就全是江詞，臨走前半眯著眼看著她笑的樣子。
“不要喜歡我，我可不是什麽好人。”
江詞不是什麽好人，季夏早從很多人嘴裏聽過這句話了。
傳言，初中他就和隔壁技校一女生轟轟烈烈過一場，季夏見過那女生，也見過他們並肩大搖大擺在操場上走。
這事很快就驚動了學校，季夏躲在角落，看見江詞的母親將他和那女生從教導處領出來，江詞雙手插兜，漫不經心地跟在後麵，不知道那位打扮精致的婦人皺眉和他說了幾句什麽，江詞哼笑，扯過身旁女孩的手臂，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
江詞不是什麽好學生，即便如此，季夏還是喜歡他。
第二天醒來乍然看到她媽坐在她書桌前，季夏心虛又緊張。
“媽。”
“這是誰的衣服？”一件黑色衛衣劈頭蓋臉朝著她砸來。
季夏心髒猛地一跳，昨天穿著江詞的衣服回來，趁著她媽不在家，洗幹淨半幹之後偷偷晾在衣櫃裏，打算今天去學校還給他的。
深呼吸一口氣，掐著指尖強迫自己鎮定，開口的嗓音軟軟糯糯：“大姨媽突然提前來了，弄髒了褲子，家教的學生借給我的。”
“真的？”季小曼半信半疑，但季夏向來乖巧聽話，學習成績又好，季小曼臉色緩和了一些，“你可千萬不能早戀，別學白蘇蘇！我聽你爸說，她最近在追你們學校一個叫江詞的男孩，惹了不少事，班主任打好幾次電話告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