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樣樣都好

向暖說到這裏,微微的顫了口氣。

“一個母親,可以為孩子忍受一切……但她沒有想過,這對孩子來說,不是愛,是層層的枷鎖。我接觸過很多在家暴環境下長大的孩子,他們都告訴我,比起一個健全的家,他們更渴望的是安寧。”

“他們渴望的母愛,是堅定的,溫和的,理智的……我和他們都一樣,最想看到的不是媽媽為我們付出一切,而是媽媽懂得愛自己,從而,教會我們也要愛自己。”

曹芳芝嘴唇輕輕顫動,“你,你說這些,究竟什麽意思?”

向暖苦澀的一笑:“隻是說說我的經曆。”

“不是……”

曹芳芝痛苦地搖頭:“我知道你說的不是你自己的經曆……你和他們一樣,都覺得我軟弱無能,我應該奮起反抗,讓我老公接受法律的製裁。好像隻有這樣,才能大快人心,可你們想過沒有……”

她眼淚流出來:“生活是很具體的呀!”

“具體到肉價天天在漲,之前十幾塊一斤,現在要二十多塊。”

“孩子的學費一分也不能少,交不起水電氣費,全家就要餓肚子……”

“我已經生下他們,可我沒有能力獨自去養活他們。”

“我不是不想離婚,我是離不起,離不起你懂嗎?”

離不起,遠比離婚還要悲哀,還要殘酷。

這是事實,也是現實。

向暖探出手,緊緊握住她的。

“沒人勸你離婚,離婚也不見得是最好的辦法,但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的婚姻也許隻是病了……情緒是會傳染的,甚至比傳染病還要厲害。”

曹芳芝眨眨眼,“你,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有病嗎?”

向暖搖搖頭,“我不是醫生,我無法作出判斷。”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十分鍾了。

再聊下去,隻會讓曹女士更加的混亂和崩潰。

“耽誤你時間了曹女士,如果沒其他問題的話,你可以走了。”

曹芳芝用力搓一下臉,抓起包就往外走。

走到門口,她止步回頭看向暖。

“你不是派出所的人吧?”

向暖站起來,坦誠道:“我不是,我是社區公益援助隊的誌願者之一,你要留我們的電話嗎?”

曹芳芝咬著嘴唇,“那,那留一下吧。”

向暖將電話號碼報給她。

曹芳芝存下,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匆匆離開的身影,更像是逃亡。

向暖心口悶悶的,剛長呼一口氣,孟響走了進來。

他黑眸深深地看著她,看了好一會兒,開口說:“餓了吧?走,帶你去蒸菜館吃飯。”

“上次打包的那家?”向暖很有興趣。

孟響‘嗯’了聲。

向暖跟著他往外走,見他板著臉,別人打招呼也不怎麽理,心事重重的樣子,她輕聲問:“都聽見了?”

孟響沒應話,表情已經說明一切。

向暖看向他,柔聲說:“也不全是我的經曆,我沒那麽慘,就是一種引導話術而已。”

“我知道。”孟響說。

可他還是心疼。

疼死了。

……

已經是下午兩點多,過了飯點,蒸菜館沒什麽人。

老板靠著吧台打瞌睡,見是孟響,有氣無力地說:“孟警官幫幫忙,自個兒招呼自個兒吧,我困得慌,眯會兒。”

孟響一笑:“行啊,一會兒打折就行。”

“打打打,給你打骨折行了吧。”老板眼睛一閉,真睡了。

孟響熟門熟路地去蒸籠裏端菜,又去後廚弄了兩份拌好的素菜。

向暖見他沒盛自己的飯,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派出所有食堂,他應該是吃過了。

“我自己可以的,你回去上班吧。”

孟響起身就去盛了碗飯,“中午沒怎麽吃飽,我想再吃一點。”

說著,往嘴裏扒拉一大口,又說:“招待熱心市民,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向暖笑笑,接受了他的好意。

剛蒸好的菜,熱氣騰騰,更加軟糯入味,向暖連吃了兩碗飯。

孟響一臉的‘慈父笑’,很滿意。

現在的姑娘,一個個地嚷著要減肥,吃飯跟吃藥似的痛苦,這是對美食的不尊重。

還是向暖這樣的好,健康。

越看越乖。

樣樣都好。

就不喜歡他這一點,不好。

孟響心裏輕歎,麵上卻是半分不敢顯出來。

見她吃得差不多了,他說起曹女士的事:“她老公在一家物流公司搞管理,兩個兒子,一個小學,一個幼兒園,相差不到三歲。”

“聽鄰居說,沒孩子之前,兩口子還是挺恩愛的。有了老大以後,就經常吵,近一兩年來,已經發展為大打出手。”

“但曹女士從不求助,好幾次都是鄰居聽著不對報的案。”

“派出所上門吧,兩口子態度又出奇的好,該認錯認錯……家暴案,是所裏同事公認的難處理。”

“程度不夠的,調解,然後前腳走後腳繼續挨揍;程度夠的,處理,然後家裏的一堆親戚朋友都冒出來,勸的勸,哄的哄,中心思想就一句:兩口子過日子哪有不吵架不鬧別扭的,家裏事兒拿出來丟人現眼多不好。”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孟響說著,碰碰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說起來,我寫過的檢討書,有8成以上都是因為這種案情。”

向暖理解家暴案難處理,但不理解的是:“為什麽要寫檢討?”

孟響放下筷子,“我這麽給你舉個例子吧,兩口子打架,鬧到派出所來。女方一把鼻涕一把淚,控訴丈夫如何施暴,如何下狠手,多次毆打她。她不想過了,我們如果不管,就是要縱容丈夫打死她,一定要將他殺千刀。並且寫了書麵報案材料,一定要我們追究她丈夫,要拘留他。筆錄也做了,傷也驗了,字也簽了……”

“丈夫那邊也認,做了筆錄簽字。”

“這時,妻子跑來問我,她丈夫認錯了沒?”

“我看著她身上還沒清理的血跡,隻能告訴她,我不知道她丈夫有沒有真的認錯,法律的作用就是起到教育警示他人,但沒有教育的職責。”

“然後,妻子很肯定地對我說,他肯定知道錯了,你們教育幾句得了,但要我們保證她丈夫不再動手,還要保留追究他的權利。”

“我說案件已經受理,錄入警務平台,無法取消……這下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