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籠中鳥
季青覺得現在閱覽室的氣氛陷入了詭異的僵持中。
俗話說得好,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而她此時就是所謂的那位凡人,可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從這種對峙中溜走。
蔡建國推了推眼鏡,依舊板著臉,沉聲道。
“私自給學生開小灶輔導,你說這事嚴不嚴重?”
張貴候似乎料到了蔡建國會這麽說,哎了一聲反駁道:“你可別給我一下子扣這麽大頂帽子。”
“第一,我沒收費。第二,晚自習屬於學生自由學習時間,沒說不能讓老師輔導功課。”
“綜上所述,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別冤枉我。”
蔡建國皺眉不語,隻是走上前低頭看向了閱覽室的書桌上的試卷和筆記,拿起了其中一頁方才季青做下的筆記。
不免抬了抬鏡框,將筆記放下,深呼了口氣低聲道:“淩遠,季青,你們先出去。”
張貴候抬眼反駁,“有什麽事還得關上門說?淩遠,季青也是我的學生。”
季青這會也不知道到底是溜好,還是不溜好。
瞧著這兩位老師火藥味十足的樣子,也不好開口,隻好呆在原地不敢動彈。
蔡建國聽了張貴候的話,開口道:“……我沒別的意思,就是瞧著閱覽室的燈光不好,壞眼睛,想跟你商量下,讓你們去教室學。”
說完之後,便將視線移到一旁,清了清嗓子,掩飾自己語氣中的不自在。
季青覺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不然怎麽可能會從嚴肅且固執的蔡建國嘴裏聽到妥協的話。
就連淩遠也眼神微頓,目光移到了蔡建國的身上。
張貴候臉色一頓,像是沒想到蔡建國這次竟然這麽容易就妥協,嘴角浮出了笑意。
“那你板著張臉給誰看,真是塊硬石頭……”
季青沒想到蔡建國對於這件事竟然這麽寬容,她還想著以他的脾氣會把他們通通都趕出去。
“蔡主任,所以,你沒生氣?”
季青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還時刻觀察著蔡建國的臉色。
蔡建國瞥了她一眼,反問:“我為什麽要生氣?張老師的話說得沒有錯,況且,他的輔導對你們的成績也有所拔高。”
“競賽時間在即,排名和成績才是最值得我關注的地方。”
說完之後看了眼被各種試卷以及草稿紙鋪滿的書桌,清咳了兩聲。
離去前叮囑道:“等會把這收拾好,明天開始就別在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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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晚自習的季青對於方才蔡建國的表現,不免再次對他的印象產生了反轉。
就像張貴候之前所說的,刀子嘴豆腐心,說的就是蔡建國了。
還說什麽燈光暗壞眼睛,那不就是默認允許了張貴候給他們輔導功課嘛。
之前她還總擔心要是被蔡建國發現了,可就完蛋了
如今這事解決了,心裏也算是鬆了口氣。
不過她望向了從教學樓陸陸續續走向宿舍樓的身影,卻沒有在這些身影中發現曾饒。
抬頭看向了二樓的教室,燈依舊亮著,代表裏麵還有人。
此時的許楠恰好和他們打了個照麵,便神神秘秘小聲打招呼:“淩遠,你猜猜,誰來了?”
淩遠瞧著許楠唬人樣,猜也能猜到,“……曾饒他媽媽?”
許楠不由得豎起大拇指,“這你都知道?料事如神啊,淩遠。”
季青接收到了這個消息,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了二樓教室的窗戶口。
這麽大晚上,來了他們的競賽培訓班,對於曾饒媽媽更是好奇,像是想從那窗戶口看到她的真麵目。
淩遠詢問道:“還有誰在教室裏?”
許楠忍不住提高音量道:“還能有誰?曾饒,還有蔡主任唄……”
淩遠受不了許楠這咋咋呼呼的性格,將他從自己麵前稍稍推開,朝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季青見淩遠的舉動便也趕緊跟上了。
而許楠覺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最後撓了撓腦袋,還是跟了上去。
“淩遠!你別走那麽快啊!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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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們三個上了二樓的時候,卻也正好聽到了蔡主任似乎在教室裏對著曾饒媽媽說些什麽。
“曾饒媽媽,我希望你能做出一個明智且對曾饒有利的選擇。”
“曾饒同學在物理方麵的天賦以及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這是件無法規避的事實。”
“而且他這麽喜歡物理,你為什麽要用你那些無法成立的偏見和理由去阻止他呢?”
蔡建國的話說完之後,教室內仿佛陷入了寂靜。
過了一會,便傳來了曾饒媽媽的聲音,帶著激烈嘶吼過的暗啞,伴隨著微顫的哽咽,但語氣卻依舊倔強。
“……蔡主任,我是看在您是我兒子老師的份上,話才沒有說得很難聽。”
季青走近教室的方向,正好看清了曾饒媽媽的背影,穿著規整的短袖襯衣和過膝長裙,頭發被挽成利落的低發髻,手上拎著被洗得破舊的提包。
曾饒媽媽的聲音再次從教室內傳出。
“首先,這是我的兒子,他不是你說的什麽天才,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初三學生!天才有什麽好的,難道跟他爸一樣?死得比我早?!”
“這麽多年,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到現在,難道就是讓他以後變成像他爸一樣的人嗎?”
季青聽著曾饒媽媽的話,不免心驚,看來淩遠說得沒有錯,曾饒媽媽確實是一個極端且堅持自己想法的人。
天才對於其他家庭來說,或許是件天大的好事,可在曾饒媽媽看來卻是件令人無法接受的噩耗。
曾饒媽媽可能隻是不想讓曾饒背負著天才的光環,過於鑽研物理,步上他爸爸後來的悲劇。
想讓他作為普通人安安穩穩地過上這一輩子。
僅此而已。
曾饒媽媽的話也許充滿好意,可奈何表達的方式過於極端,不單單對曾饒的心靈造成了極大的傷害,就連蔡主任都感到棘手。
可,站在一旁的曾饒又做錯了什麽呢?
他明明才是最無辜,處於爭執中無法逃脫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