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什麽時候都沒空

範金喜說完,丟下手裏的筷子,抓了根牙簽,一邊剔牙一邊往外走。

盧婉被晾在那裏,很是尷尬。

黃真真趕緊過來解圍。

“盧老師,範大師一直都這樣,他在業界是出了名的臭脾氣。您是新人,他對您不了解,這次龔導讓您加入編劇組,事先沒有跟他打招呼,您多擔待一點。”

“我沒事。”

盧婉點了點頭,趕緊收拾了一下心情,她順著範金喜離開的背影看過去。

他在院子裏站定,身邊圍繞著好些人,那些人說說笑笑,都是很熱鬧的樣子,而他既不參與,也不附和,顯得遺世獨立。

因為這份遺世獨立,盧婉決定主動出擊。

她坐在原位,一直沒有離開,她在等範大師進門。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他才晃悠悠地從外麵進來。

盧婉趕緊上前,“範大師,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她說著,將隨身攜帶的一個筆記本打開。

本子上,密密麻麻都是她做好的筆記,字體工整,標注明晰,可以看得出她非常的好學和認真。

她將攤開的筆記本遞向範金喜,“範大師,這是您八年前做的一個案例,這幾處標紅的位置,我不是特別的明白,能不能請您幫我講解一下?”

盧婉態度很謙卑,她身量小,而範金喜身型高大,為了遷就身高差距,她捧著筆記本,一直舉到範大師的近前。

範金喜隻是淡淡地瞟了一眼,冷聲道:“我現在沒空。”

說完,他轉身就走。

他不是沒空,他隻是不願意教盧婉而已。

碰了一鼻子灰的盧婉,有些錯愕。

黃真真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盧老師,您別急。明天龔導就過來了,到時候讓他引薦您跟範大師認識。”

盧婉知道,如果是龔維澤引薦,她想要跟範金喜學習,這事兒就容易了。

可一直依賴別人,就沒法得到真正的成長。

範金喜邁著平穩的步伐準備上樓,盧婉又快步跟了過去。

他聽到了腳步聲,卻連頭都不回一下。

“範大師,您什麽時候有空?我可以在您方便的時候來請教。”

盧婉跟在範金喜身後,亦步亦趨,像極了一個虛心求教的小學生。

範金喜一直走到二樓拐角處,才停了腳步,轉身。

這一次,他將目光落在了盧婉的身上。

“什麽時候都沒空。”

他拒絕得很幹脆,也直接,完全沒有給盧婉留任何的餘地。

他不苟言笑,話也很少。

盧婉還想要再爭取一下,可完全找不到爭取的理由了。

再繼續往上貼,就顯得很沒禮貌了。

“對不起,打擾了。”

她嚅囁著聲音道歉。

範金喜沒回應,繼續沿著樓梯往上走。

樓下,響起了此起彼伏的笑聲。

“範大師不收女學生,這丫頭提前沒做功課嗎?”

“噓——小點聲,她可是老龔帶進來的人,啥背景都不清楚,別瞎逼逼。”

“你們猜,明天會不會有好戲?”

……

盧婉並未離開,她就站在二樓的拐角處,樓下的議論聲、訕笑聲,她全部都聽到了。

她帶著作品進入劇組,可仍舊擺脫不了新人的標簽。

職場壓力撲麵而來,巨大的挫敗感也從心底萌生。

盧婉回了房,沮喪了一小會兒,就又恢複了鬥誌。

範金喜可以拒絕她,但她沒有理由拒絕成長。

她坐下來,靜心將範金喜所有的作品範例又研習了一遍。

這一次,盧婉收獲頗豐。

她發現範金喜的作品,結構邏輯非常嚴明,尤其是在情感的隱性表達、言語留白的創設上,他獨具一幟。

這種看似精簡的創作方式,恰如其分地勾連起作品與受眾的聯結,更易引起大眾的共情。

發現這個特點之後,盧婉再次翻開之前不能理解的地方,這會兒,所有的攔路虎,都自動消失了。

第二天早餐時間。

編劇組的五個人又坐在一起,範金喜坐在為首的位置,一碗粥兩根油條,吃得津津有味。

盧婉端著一碗清水麵走過去時,範金喜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其餘的人,看了盧婉一眼之後,不約而同地端起碗起了身。

故意將餐桌留給了範金喜和盧婉。

盧婉拿眼睛瞟向範金喜,她想要開口,又怕在他進餐時開口不恰當。

所以,她一邊小口吃著麵,一邊默默地觀察著範金喜喝粥的進度。

當他碗裏隻剩下最後一口粥時,盧婉端著麵,趕緊湊了過去。

“範大師……”

盧婉剛要開口說話,範金喜先發製人,板著一張臉,冷聲道:“我已經說過了,我沒空。”

他的聲音有點大,帶著一點慍怒。

盧婉又碰了一鼻子灰。

但她一點尷尬都沒有。

她帶著笑,將提前準備好的文稿遞給範金喜。

“請多多指教。”

範金喜沒接,她畢恭畢敬地放在他桌前,莞爾一笑,轉身就走。

沒有一丟丟糾纏的意思。

昨天那些議論紛紛的人,今天看到盧婉這番操作,倒是吃了一驚。

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她好像膽子真的挺肥。

顯然,範金喜有些意外。

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在他麵前玩這樣的套路。

他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將那份文稿拿走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龔維澤來了。

聽黃真真講了盧婉和範金喜的事情,他親自過來找盧婉,想要帶她過去見範金喜。

盧婉卻拒絕了。

“龔導,我希望靠自己的能力贏得範大師的認可。”

龔維澤讚許地點了點頭。

兩人正說著話,範金喜來了。

“這是你寫的?”

他聲音一如既往地冷,那張飽經歲月的臉仍舊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盧婉點了點頭,走到範金喜的近前,“範大師,我是真心想跟您學習。”

範金喜沒吭聲,他掏出隨身帶著的紙筆,快筆揮舞,在紙上寫了一句話,撕下來遞給了盧婉。

“根據這句話,寫一個五分鍾劇本,限時半小時。”

盧婉接過來。

這句話隻有六個字:她目送他離開。

龔維澤招手讓黃真真去拿茶葉,笑吟吟地說道:“老範,咱們喝茶。”

很快,黃真真將茶葉拿來,龔維澤慢條斯理地泡茶,範金喜悠哉樂哉地喝茶。

兩個人隻是喝茶,誰也不說話,偶爾扭頭看盧婉一眼。

她就坐在另外一個休息位,盯著那句話看了快十分鍾,一直都沒有提筆。

範金喜要盧婉根據這句話完成一個五分鍾的劇本,她隻需要自己創設情境、設置人物衝突,貌似這樣一個分別的場景很簡單。但盧婉知道,一個沒有新意的劇情,是很難吸引範金喜的。

她在腦海中迅速搜刮這段時間所學,範金喜善於借助細微之處抒**感,無論是自然界的一草一木,人物的一顰一笑,他都拿捏得恰如其分。

而情節的流動,他巧用留白,精簡語言的表達,讓故事的發展,與受眾的感知,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思及此,盧婉腦子裏突然有了一個畫麵。

她想到了她和盛家軒在民政局分開時的場麵。

隻是,在她筆下,目送升華為了祝福,離開被賦予新開始的意義。

約莫一刻鍾,她將完成的文本交給了範金喜。

龔維澤還是保持著淡淡的笑意,靜靜地喝茶,也不多說一個字。

盧婉在半個小時內寫完的文本,範金喜卻看了不止半個小時。

眾人驚詫,從不收女學生的範金喜,今天有點不正常。

有膽大的好事者湊了過來,夠著脖子在範金喜的身後研究那個文本,看完之後,卻不由得朝盧婉豎起了大拇指。

盧婉也不催,就站在那裏等,像學生等著老師來點評一樣。

突然,範金喜起了身,他繞過盧婉直接朝樓上走去。

盧婉吃了一驚,是自己寫得太差了嗎?所以範金喜連點評都不肯給一句?

“都說了,範大師不收女學生了嘛。”

“寫得好是好,可惜不對範大師的胃口。”

眾人低聲議論著,又四散離去。

這一次,她真的有些沮喪了。

腦袋不由得耷拉下來。

剛才她真的寫得很用心,也很認真,難道就因為她是女生,所以範金喜才不給她這個機會?

還是說,這是他找出的另一個拒絕自己的方式?

盧婉正胡思亂想著,身後,一陣沉悶的腳步聲朝她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