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剛剛出場的小白臉是誰
冉星辰穿針引線,縫合好解剖切口後脫下手套,走到洗手池邊。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午夜靜寂的解剖室,一切細微的響動都如尖針刺入敏感的神經。
冉星辰身體一震,停下手上的動作轉身。
解剖台上的情景讓她倒吸一口涼氣!
剛剛縫合好的男屍坐了起來,機械的轉動脖頸麵向她,這個動作更讓冉星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擔心他腐化沒有張力的頸部肌理支撐不了這個動作,腦袋咕嚕嚕的滾下來。下一秒他身體一歪,“砰”一聲重重跌到地上。慘白浮腫的軀體扭動著從包裹的白布裏鑽出來,像一條蛻皮的巨蟒——冉星辰最懼怕的爬行動物。
他仰麵朝她爬行而來,失去生命彈性的臉部肌膚終於不堪重負四分五裂。本就凸起的眼睛從龜裂的縫隙中更加突顯出來,像赫然豎起的兩座土墳。
他一麵爬行,一麵發出類似野獸咆哮的嗚咽聲,回**整個解剖室。
冉星辰身體僵在那裏動彈不得,喉嚨仿佛被緊緊遏製。
她的腳踝倏地被一隻冰冷的手攥緊,爬行動物企圖攀附著她站起身。惡靈終於緊緊將她纏住……
“啊!”
冉星辰心髒一陣緊縮,從睡夢中驚醒過來。
自從睡眠出現問題,她就開始頻繁做噩夢。有時候一覺醒來,大腦昏昏沉沉,比不睡還要痛苦。
冉星辰抱著發脹的腦袋兀自沉吟,好一會兒才從驚悚中回過神來。
側首望去,晨光刀片一樣自窗簾的縫隙穿刺進來。
陰雨連綿數日,終於放晴了。
她抓過手機看了眼時間,拖著疲乏的身體去洗漱。
剛洗過澡,頭發不等吹幹,手機鈴聲便響了起來。
冉星辰一看是刑偵支隊長周成林打來的,就知道大事不妙。
她連忙接聽:“周隊,早上好。”
周成林一大早火氣爆棚:“好不了了,江東湖畔發現了一具男屍……”
接冉星辰的車很快到了樓下。
她迎著風大步走來,半幹不濕的波浪卷發披在肩頭,像慵懶的吉普賽女郎。時間緊迫沒有化妝,水剝菱角的一張臉稍作修飾就能登上全世界任何的廣告牌。接近一米七的高挑身材,天造地設的凹與凸。
這樣的女人放到哪裏都足以攪得人心神渙散,尤其在資源稀缺的刑偵隊伍裏。但真正敢靠近冉星辰的卻沒有幾個。
她的神情中有一種對人對事都視而不見的自我專注。稍顯淩厲,就有了類似“凶殺”的美意。她的美“殺人放火”,但這不妨礙她是市局最年輕有為的女法醫,一把柳葉刀在她手上行雲流水,漂亮的手法堪比她鋒利的美貌。
車門一打開,肖義就忍不住抱怨:“師姐,你說這都過的啥日子,每天叫醒自己的不是夢想,而是屍體,造孽啊。”
相比,冉星辰就淡然從容得多。
“誰讓你選擇當法醫。”
肖義悔不當初:“當時年少無知,哪知不是人幹的活。”
冉星辰問他:“吃早飯了嗎?”
“接到周隊的電話就出發了,沒時間吃。”
現在不吃,隻怕整個上午都要餓肚子了。屍檢的情況還不知道怎麽樣。
冉星辰扔給他一塊麵包:“先墊墊肚子。”她接著問:“現場什麽情況?”
提到案情,肖義端正了身子:“屍體是在江東湖畔發現的,一個老大爺早起遛彎,路過那裏看到岸邊躺著一具屍體,就拔打了報警電話。這幾天一直下大暴雨,河水大漲,屍體應該是從上遊衝過來的。手機錢包都不在身上,應該被衝掉了,身份還不能核實。”
抵達現場時,冉星辰的早餐已經解決了。
她束起發,戴好口罩手套下車。
封鎖線內的同事正對她翹首以盼。
“冉法醫,你終於來了。”
冉星辰問痕檢科的同事:“你們的工作結束了?”
趙林無奈的搖頭:“屍體明顯從上遊衝下來的,我們是英雄無用武之地,就等你冉大法醫了。”
也是,大雨衝刷幾日,什麽痕跡都消失了。再加上這裏並非第一現場,幾乎找不到什麽有價值的東西。
冉星辰笑了笑。
轉首對上一雙陌生的桃花眸子,桀驁深邃,冷不防的讓人一頭栽了進去。
冉星辰不由感歎,真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夥子。身材似喬木般修長挺拔,白皙的臉上,五官精致近乎魅豔。偏偏這樣的長相並不顯輕佻,整個人的氣質儒雅幹淨,像千錘百煉的一尊瓷器。
冉星辰隻覺得自己這一笑,口罩覆著半張臉,像美豔伶人的掩嘴一笑。
她略感羞恥的連忙斂去。
顧南笙嘴角一動,反倒給了她一個笑。
這樣明眸皓齒的笑容,跟眼前浮腫發青的屍體一比,簡直罪孽!
冉星辰連忙蹲下身,檢查屍體的情況。這麽一湊近,一股濃烈的臭味撲鼻而來。
好在屍體不是高度腐敗,表皮沒有脫落。死者臉部腫脹,但眼睛並未凸起,可以清晰辨別長相。
周成林迫不及待:“能看出是生前溺水還是死後入水嗎?”
“屍體腐敗厲害,具體死因要等到化驗結果出來。”冉星辰一邊回答,一邊微微轉動屍體的頭顱,檢查脖頸。又用手撫摸死者的發頂。須臾:“拍完照了就拉回解剖室吧。”
周成林也說:“趕緊拉回去,盡快查明死者的身份。”殯儀館的車一走,他同時部署偵查人員向上遊查訪,聯係兄弟單位,看近幾日有沒有報人口失蹤的。
出了警戒線,肖義好奇發問:“剛剛現場的那個小白臉是誰?”一遇到比自己年輕帥氣的同類,總能激起肖義那該死的勝負欲。言辭之中充滿妒忌。
冉星辰漫不經心:“像實習的大學生。”
“什麽時候大學生能來現場實習了?”肖義大呼小叫。
冉星辰瞪了他一眼:“小心吵醒裹屍袋裏那位。”
肖義一個激靈,消停下來。
周成林分配完任務,才想起身後的顧南笙。
犯罪日益趨向高智商化的時代,深入了解犯罪嫌疑人的心理世界,不管對偵破案件還是預防犯罪都至關重要。
顧南笙是警方專門聘請的心理學專家,相比研究犯罪心理的傳統專業人士,顧南笙精通催眠術,可以作為探究犯罪嫌疑人心理的一種新手段。這無疑將是犯罪領域的一種嶄新嚐試。
得知心理專家最先派來江城時,周成林也是滿心期待,今早見到顧南笙卻不免有些失望。沒想到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長相倒是齊整,就是不知道有多少真本事。
周成林心裏悶悶,嘴上又不好說什麽。
他粗獷地點著一根煙,問顧南笙:“你抽不抽?”看他那張臉,就好像在唆使未成年犯罪。
周成林罪惡地縮回了手:“算了,吸煙有害健康。我們先回局裏吧。”
顧南笙說:“我去檢驗中心看看。”
周成林提醒他;“屍體解剖檢驗中心在城郊的殯儀館。”
顧南笙點點頭:“我知道,我自己打車過去。”他想到什麽,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麻煩周隊跟那邊的法醫打聲招呼,去了別將我拒之門外才好。”
早晨勘驗現場的時候忘記介紹了,此刻顧南笙臉上那知情者的會心一笑讓周成林頓時漲紅了臉。
他尷尬的說:“怎麽會。我開車跟你一起過去,順便看看屍檢的情況。”
即便開著抽風機,乍一步入解剖室內混濁的腐敗氣息還是讓人呼吸困難。
裏麵的工作人員卻滿不在乎,工作有條不紊。
周成林一進來,著重介紹顧南笙。
“這位是省裏派來的心理學專家,顧南笙,顧老師。早晨勘驗現場的時候忘記介紹了。”
聽說這就是省裏派來的心理學專家,在場的人都表現出不可思議。
太年輕。
也太好看了!
都說漂亮的女人容易被當作花瓶,其實男人太好看了同樣讓人感覺不可靠。
冉星辰略感刺目地移開視線。
她從未見過一個男人能豔麗得如此明目張膽,尤其在解剖室這種地方,他的光茫太盛,仿佛上天派來地獄的使者。天賜的榮與光,讓他舉手投足自帶光彩。越發襯得眼前的這一切陰暗,腐敗,毫無生息。
冉星辰忍不住看向解剖台,死者和他的年紀大體相仿,卻身軀浮腫,靈魂潰散,一點兒都不體麵,連她都替他感覺自慚形穢。冉星辰還是第一次覺得活著可以這樣好,死了也能這樣不好。
她不禁想到自己做過的噩夢。
周成林走近來問她:“怎麽樣?”
冉星辰斂神說:“體表沒有明顯外傷,骨骼也沒有明顯骨折,基本可以排除機械性損傷導致的死亡。至於是機械性窒息,生前溺水,中毒或者猝死,要解剖了再看。”
“要多長時間?”
冉星辰大體估算了一下時間:“肖義正在做頸腹胸解剖,如果各個髒器都沒有受損,會比較快,內部切片,固定拍照,再到提取,保存,四個小時之內可以完成。”她用戴著手套的纖細手指輕輕按壓死者的頭顱說:“剔除頭發發現這裏有一小處創口,屍表檢查唯一的一處擦挫傷,要著重解剖來看。”
周成林和顧南笙一起湊近來看。
周成林不大能看出門道:“看著不嚴重,都沒有出血。”
冉星辰拿了把新刀片,已經著手解剖。她淡淡說:“那不好說,沒有濺落血,不代表腦組織沒有破裂出血。”
她動作嫻熟地劃開口子,又突然遲疑的抬起頭。顧南笙意味十足的目光正落在她戴著口罩的臉上。四目交匯,讓她微微一愣。
“周隊,不然你們先回去吧,稍後碰頭會我會詳細報告。”
周成林覺得可以。解剖的血腥場麵別把孩子嚇到。
他叫上顧南笙:“我們先回去吧,董副局長還在等你。”
顧南笙偏向冉星辰的眼風一收,末了那一下就像指腹在她白膩的麵皮上輕抹了下,又撩,又癢。
換作一般的小姑娘怕是要被他勾得麵頰滾燙。
而冉星辰隻是眼神淩厲。
從解剖室出來,已經是四個小時之後。
專案組的人都到齊了。
見冉星辰進來,副局長董連軍直接宣布開會。他抬頭示意:“星辰,先說說屍檢結果。”
冉星辰點點頭,聲音幹脆:“死者的DNA和毒化已送檢。從胸腹解剖結果來看是生前溺水,死亡時間在四十八小時以上,根據死者胃內的食物殘渣,推斷是在末次進餐兩小時內死亡。屍體表麵沒有明顯外傷,也沒有明顯骨折。”
那邊肖義已經將投影儀設置好,冉星辰走過去,指著其中一張幻燈片:“死者頭部這裏有一個創口,是屍表檢查唯一的一處擦挫傷。解剖後能看到這一塊頭皮下廣泛性血腫,血腫下顱骨骨折,向內凹陷。頭皮沒有破損,顱骨內板的硬腦膜完好,硬腦膜下的腦組織也完好。幾處傷口來看,輕重不一,是先後作用力造成的,作用方式和致傷物不明。”
董連軍馬上問:“這個創口有沒有可能致命?”
冉星辰明白他的意思,打消他的疑慮:“那倒不至於,顱骨骨折,而腦組織沒有破裂出血,一般的碰撞都能導致。”
周成林聽了冉星辰的解釋,揣測說:“那有沒有可能是屍體被水流衝下來時,碰撞石頭造成的。”
“很有可能。水流湍急,屍體如果頭部朝下,多次碰撞石頭河堤都有可能造成顱骨骨折凹陷。”
會議室立刻響起議論聲。
如果這樣,就不排除自殺身亡的可能。
老舊的會議室空間狹窄,投影儀緊臨會議桌的最前端。
此刻顧南笙的座位就在冉星辰的身後,他閑散的靠在椅背上,一隻手漫不經心的撐著下頜,微微轉動椅子麵向大屏幕。
冉星辰依稀可以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顧南笙的大長腿稍一伸展,褲腿就蹭到了她的褲角。時不時的輕輕摩擦,讓這種看似不經心的碰觸有了**的敏感。
冉星辰恥辱的覺得是不是自己單身太久了?
她低下頭,視線和他撞個正著。
冉星辰分明看到顧南笙嘴角微妙的彎了下,溫柔又曖昧,一下穿透了他所有的假正經。
冉星辰一口濁氣,在他腳上狠狠踩了下。忙不迭說:“不好意思,沒注意。”
一片吵雜聲中顧南笙低低說:“沒硌到你的腳就好。”
此時周成林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讓整個會議室靜謐下來。
他接起幾秒鍾,臉上露出振奮的神色:“好……知道了……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他提高了分貝說:“死者的身份確認了。永安城有家屬報失蹤,失蹤人員叫孫明,二十四歲。報案的是死者的妹妹,她兩天前也就是八月二十四號打死者的電話聯係不上死者,二十五號電話仍舊打不通,去了死者的住處發現死者不在,就向派出所報了案。小孫已經讓她看過群裏的照片,確定是孫明沒錯。當地派出所已經成立專案組,將孫明的住所封鎖起來了。我們現在就趕過去。”
法醫沒有不懂現場的,這種時候少不了冉星辰。
冉星辰坐進一輛警車,車窗上明晃晃的日晃一照,更加劇了頭昏目眩的感覺。她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做短暫的休息。
沒一會兒車門打開,有人坐到她身側。
淡淡的木香飄過,竟有一點兒沁人心脾。
冉星辰睜開眼睛,發現是顧南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