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杆上雪人
牽引機械啟動。
所謂牽引機械就是用來耕地的機械，隻不過耕地時後麵掛著的是犁勾，現在後麵掛著的是導線。
牽引機械轉輪轉動，舊線被牽引，新線隨之被引上滑輪，順著滑輪緩緩向前滑動。
“線路長，牽引得一個小時，等導線換上去後還得固定，趁這會兒大家抓緊吃飯，速戰速決，牽引一停，立刻上杆！”李大喜在對講機中發布命令。
這時候公司的搶修車開過來了，上麵裝著清水麵條，調的雞蛋鹵和蒜汁。
電力師傅紛紛圍上來，用隨身帶來的飯盒盛飯，轉身蹲在野地裏，就著呼呼的西北風，大口朵頤。
說話的聲音很少，大家都在抓緊時間吃飯，因為下麵還有硬仗要打，必須吃飽飽的。
李大喜給冀明盛了一大碗，冀明連推辭說自己吃不完，李大喜板著臉斥道，“必須吃飽，等吃完開工後，還有好多活幹，今天換不完線，送不上電，誰也不能走！”
“是，師父！”冀明點頭接過飯盒，他明白師父的意思。
換這趟線，需要給十幾個村停電，現在天寒地凍，讓大家忍受幾個小時已經快到極限，要是時間再長，尤其從晚上氣溫降低，沒有電百姓更受不了。
所以在太陽落山之前，就算有再大的困難也得更換完導線，給居民恢複供電。
看著一眾電力師傅埋頭蹲在田壟上，大口吃著麵條，隻有呼呼西北風與他們作伴，冀明心中更加震動。
是誰說電力師傅都是坐在辦公室裏喝茶看報紙，讓他們來這裏看看，絕對會刷新他們的認知。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牽引工作完成，李大喜他們早已準備妥當，站在電杆下，收到命令後大家立刻登杆，開始杆上作業。
首先要做的是將導線扛到絕緣子上，用鋁線綁紮固定，這一段導線看著不長，但是在杆上扛這一下怎麽都有幾十斤的重量，還要用脖子壓著固定，手上動作絲毫不能停，得按照標準將導線牢牢綁紮在瓷瓶上。
尤其綁紮這一步有嚴格的工藝要求，絕對不能馬虎，導線都是裸導線，和鋼製的橫擔、水泥電杆之間靠瓷瓶絕緣，一旦綁紮不牢固因為大風脫落就會導致停電。
每位電力師傅都很認真，綁紮的結結實實。
等綁完三根導線，然後就是拆下滑輪，通過帶繩分別卸下去，這才算完成一棵杆的任務。
完成一棵杆，李大喜下杆，又快速趕往第二棵杆。
可老天偏偏要和這幫辛苦的電力人作對，下午三點多，天空陰暗下來，狂風呼嘯著吹得人臉都失去了知覺，雪糝子簌簌而下。
在這裏，天氣變幻莫測，提前看好天氣預報，今天沒雪，沒想到轉眼下午就下起了雪。
冀明的心隨之揪緊，幾乎快要蹦出嗓子眼，這麽大雪，師傅他們還怎麽作業？沒法作業就無法恢複供電，到時候十幾個村的村民怎麽用電？
正當冀明心頭焦躁時，突然聽到杆上李大喜擲地有聲的呼喝聲，“兄弟們，別鬆勁，今天一定要送上電！”
李大喜拿著傳呼機，大聲呼喝，他的聲音在呼呼風聲中振聾發聵，堅定無比，凝而不散。
而後冀明就見每個電力師傅都沒有退縮，他們頂風冒雪不停綁紮導線，白雪在他們身上覆蓋上一層灰白色的雪衣，如同身披鎧甲的鬥士。
冀明學會了圍著電杆小跑取暖，可是杆上的師傅們卻一動不能動，忍著寒冷作業。
冰雪打在眼上，冀明濕了眼眶，對風雪中一位位杆上作業的電力師傅肅然起敬。
一個小時過去，大家紛紛收工，再次聚攏到一起，都成了雪人，寒冷凍得每位師傅臉龐發紫，身軀僵硬，連抖下身上雪的力氣都沒有了。
李大喜數完人頭，確定人員不少，然後打電話給停電小組讓他們摘下安全接地線，恢複供電。
等遠處風雪晦朔的村莊中亮起燈光時，每個人臉上都露出由衷的笑容。
大家收拾工具，坐上車回去，已經是下班時候了，車拐到一家小店。
大碗的麵條端上，高度的白酒，花生米。
“今天辛苦各位了！喝點酒暖暖身子！”李大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其餘師傅也不客氣，紛紛抄起酒杯灌下烈性白酒。
濃烈的暖意順喉而下，流進胃裏，如同燃著一團火，很快擴散到四肢百骸，將凍僵軀體中寒意一掃而空，冀明一杯下去，朦朧醉意上頭。
冀明以前從不喝酒，但是這一次他破例，今天冀明發現沒有什麽比這杯酒更香，更解乏暖身。
朦朧中，眼前人影交疊，重重黑暗籠罩，很快又有一道倩影闖入眼簾，秦舒瑤俏生生站在他麵前，大眼中晶瑩淚花閃爍，充斥著哀怨。
埋藏在心底深處的痛會被繁忙的工作掩蓋，會因為無暇他顧而拋到腦後，但在酒醉朦朧，精神放鬆的一刹那，它又如蟄伏多時的猛獸衝破牢籠，縱情撕咬最柔軟的心髒。
“舒瑤，不要走，不要丟下我一人！”
“舒瑤，你看到了嗎？我在這裏很好，師父他們對我很好，我學的很快，我能適應了！”
“舒瑤，舒瑤，我不能耽誤你，你是高貴的仙女，隻有帝都才適合你，而我是山旮旯裏蹦出來的野孩子，這裏才是我的舞台！”
冀明囈語著，思緒千思百轉，化作自相矛盾的酒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一個世紀般漫長，冀明聽到有人叫他，秦舒瑤的倩影才從眼前轟然消散，再睜開眼發現李大喜正居高臨下俯視他。
“你大學時候沒喝過酒嗎？剛喝一杯就醉成這樣，讓人看笑話！”李大喜擰眉，神色充滿疑慮。
“師父，我……”冀明咧了咧嘴，感覺額頭一陣劇痛，疼得他倒吸冷氣，嗓子像在火燒，
李大喜將保溫杯遞給他，冀明接過大口吞咽，溫潤的水流緩緩劃過喉嚨，流進胃裏，快速消去口渴和疼痛。
“師父，我在學校很少喝酒。”
“在咱們單位少不了喝酒，以後慢慢鍛煉吧，不過記住沒有量不要逞能，喝壞了自己沒人管你！”李大喜認真告誡。
“謝謝……”冀明滿眼感激，猜想昨天應該是師父將他背回來的，心頭感覺暖暖的，剛想道謝，李大喜打斷他，
“我要出去幹活了，你去找發展建設部武主任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