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神的菜單26

烏雲散開,兩輪巨大的圓月又圓又亮,光芒奪目,仿佛那不是月亮,而是太陽。

一個太陽就夠普照大地了,偏偏還有兩個,簡直全方位籠罩。

餘渺渺覺得有些奇怪。

她心跳得好快,這種感覺讓她大腦眩暈,呼吸都有些不穩。

她的視線裏隻有一片鮮紅色,像是有什麽紅色的東西兜頭將她籠罩住,隻能隱約從底下看到自己的腳尖。

腳上也穿著一雙豔紅的繡花鞋。

她被人牽著往前走。

那人似乎很照顧她看不清路,體貼地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很穩。

手上的溫度始終都在,她也不覺得惶恐不安,反而很安心,像是明確的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哪裏。

明確的知道身邊的人不會傷害她。

沒走多久,前麵的人停下了腳步,在她手上輕輕拍了一下,像是在安慰她不用害怕。

她也確實不害怕。

“吉時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餘渺渺終於明白,眼前的紅色原來是鮮紅的蓋頭,今天是她大婚。

那麽,和她成婚的人是誰?

高堂上又坐著誰?

是誰幫她舉辦這場婚禮?

她垂在身側的手章撓了撓掌心,微微發癢。

有一次她參加完九尾狐姐姐的婚禮之後,曾經反複做過一個夢,夢裏是她大婚的景象。

她穿著一身鮮紅奪目的大紅喜服,頭戴鳳冠霞帔,有模有樣的跟著司儀拉長調子的喊聲行禮。

其實夢境的景象大半都是來自於九尾狐姐姐的婚禮,隻不過穿著喜服的人換成了她而已。

每一次,都等不及她的紅蓋頭被掀起就醒了過來。

她曾經很努力想撐到最後,看清新郎官的模樣,每一次都沒能成功。

這一次又是夢嗎?

一支細小的稱杆伸到她麵前,將紅蓋頭撩起一個小角。

餘渺渺心頭一喜,凝眸看去。

對麵的人緩慢而細致地用稱杆挑起蓋頭。

這時,耳邊忽地略過一道冷風,紅蓋頭被風一吹,又悠悠地垂落下來。

餘渺渺急了,抬手掀開了紅蓋頭。

裝扮華麗的喜堂內擠擠攘攘地站滿了人,個個都是麵帶喜色,笑意盈盈,目光緊緊鎖住中央的兩位新人。

屋內紅燭高照,無數鮮紅的燭火將房間照得亮如白晝。

高堂上並沒有人,隻有兩支無聲燃燒的紅燭。

兩側站著兩位身著大紅色禮袍的司儀,也是笑得合不攏嘴,雙眼死死盯著她。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此時此刻,站在她麵前的人。

鮮紅的喜服將他襯得越發麵如冷玉,眸若點漆。豔麗的顏色中和了他身上的清冷之感,削弱了那份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疏離,讓他有些不再像是神隱於雲端的神明,反而有些王公貴族家千尊玉貴的小公子娶妻之感。

“仙尊!”餘渺渺眸光“噌”的一聲亮了,她丟掉手裏的紅蓋頭,下意識就想走到他麵前。

一道無形的力量擋在她麵前,不讓她上前半步。

“嗯?”她疑惑地歪頭,不明白仙尊為什麽不讓她靠近。

“我不同意!!!”人群中爆發出一聲怒喊。

[哇!!!限定婚服皮膚!!!]

[崽崽穿這個真的太合適了!斯哈斯哈,瘋狂舔屏!]

[截圖幹什麽!愣著啊!]

[崽崽嫁我!!!簡直就是我的夢中情崽。打賞積分[100]]

[笑死,這邊歡天喜地結婚,那邊被虐得哭爹喊娘。]

[請問崽崽還記得你的朋友蘇代小可愛嗎?再不去,人就真的沒了。]

[笑死,你看主播這戀愛腦的樣子,是能記住蘇代是哪號人的樣子嗎?簡直就是大寫的重色輕友,忘恩負義。]

[雖然但是……]

[你說她要是為了一個美男子也就罷了,為這麽一個平平無奇的人,請問他哪點比得過蘇代了?真沒眼光。]

[樓上你看不過去可以不看,沒人逼你,真的。沒必要在這裏重拳出擊。]

本來熱熱鬧鬧的彈幕因為這個沉寂了一會兒,雖然大家沒說出口,但很多人其實也覺得餘渺渺在這個副本裏的表現實在有些差強人意。

先不說在副本裏一來就和蘇代、趙羌賢兩人分開,跟一個陌生的人組隊這件事。

在這裏她表現得完全不像是來過副本的,倒像是來旅遊度假似的,全在吃喝玩樂,還和莫名其妙的npc交朋友,惹出莫名其妙的三角戀關係。

不少被餘渺渺上一場直播驚豔到的老粉都開始陸陸續續退出直播間,一時之間,人氣出現了小幅度下降。

這些事情餘渺渺不知道,她現在也沒心思去管這些。

剛才的聲音讓她覺得很熟悉,哦,是季微雨。

觀禮的人擠得密密麻麻,一動不動宛如靜止的紙人,光憑聲音,餘渺渺也分不清季微雨被擠到了哪個地方。

她覺得好笑,又不是她季微雨結婚,她不同意有什麽用。

“我供奉了你幾千年,你竟然為了一個不知名的小嘍囉,跟我作對!”季微雨的聲音壓抑著痛苦,她似乎在竭力抵抗著什麽不知名的力量,聲音傳來的方向也飄忽不定。

耳邊有呼嘯而來的尖銳風聲,像是什麽銳器從四麵八方襲來,帶起的寒風刺得皮膚生疼。

速度太快,各個方向都有,根本無處可躲。

餘渺渺下意識閉上眼。

等了一會兒,沒感覺到疼痛,她悄悄將眼皮掀開一條縫。

無數青銅色的暗器凝滯在半空中,像是時間驟然靜止,將它們扣留在了空氣裏。

隨著謝清遠走動,空中的暗器叮叮當當地掉落在地上,發出此起彼伏的清脆響聲。

他走過來,撿起那塊被她隨手丟在地上的紅蓋頭,然後小心地蓋到她頭上。

視線被阻隔,五感卻被無限放大。

她聽到他輕聲說:“乖,別看。”

手被輕輕拉起,她隨著他的步伐緩慢地往前走。

她能感覺到牽著她的手瘦削、纖長,他沒用什麽力道,虛虛地握著她的手,似乎隻要她有一絲不願,隻要輕輕一掙就能掙開。

但她也絲毫不懷疑,這隻手能輕而易舉地捏碎她的骨骼。

他步子邁得不大,和剛才牽著她走進禮堂時相差無幾,嗯,分明是一模一樣的,完全不像是在和別人打架的樣子。

她特意豎起耳朵,以為會聽到什麽聲音,但奇怪的是,什麽也沒聽到。

沒有慘叫聲,沒有痛哭聲,沒有求饒聲。

走了大概有一刻鍾。

蓋頭被輕輕地掀開。

眼前的景象重新回到鈿池的垂柳岸。

水裏還是有兩輪月亮,但天上的圓月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躲在了更深的烏雲背後,還是已經,哦,天邊已露白。

破曉了。

柳樹背後的兩人維持著相擁的姿勢,深情對視。

空氣開始升溫。

“大、人——”餘渺渺摟住謝清遠的雙手僵住,聲音發顫,心髒又開始不受控製地狂跳。

謝清遠鬆開手,麵色如常:“走吧。”

他提步就走,還沉浸在情緒裏的餘渺渺完全跟不上他的步伐。

她剛走了一步,忽覺雙腿一軟,從沒覺得自己的身體如此沉重,雙腿像是被焊在地上,身體裏的溫度迅速流失,五髒六腑都透著一股寒意。

四肢好像變成了紙糊的一樣,軟塌塌的,提不起絲毫力氣。

體內的警報係統厲聲尖叫瘋狂示警。

有森冷的寒意貼著她的脖頸,宛如毒蛇吐出的蛇信:“渺渺,你對我就沒有一點點真心嗎?真想看看你的心到底是怎麽長的,怎麽就這麽狠毒呢?”

[兄弟們,這個走向我怎麽看不懂了???我錯過了什麽?]

[季微雨沒法被殺死我知道,但是她為什麽會要求這小哥哥離開雙月鎮?這是讓他去哪兒?他怎麽離開?脫離副本嗎?]

[不是,這位小哥哥難道不知道季微雨殺不死嗎?我還以為他什麽都知道呢。]

[說什麽風涼話,他又不是神,怎麽可能什麽都知道?再說了,神還有不知道的時候呢,何況是人?小哥哥已經很厲害了。]

[實話,開始因為崽崽才關注的小哥哥,其實他也挺有魅力的,雖然還是很普通哈哈,就普通的有魅力吧。]

[很明顯,季微雨想要我們家寶貝崽崽啊,但是小哥哥在這裏,她根本沒戲,所以她要小哥哥離開雙月鎮。不得不說,季大boss很卑微了。氣場全無哈哈哈。]

[就是,這個npc完全沒有boss的樣子,她真的是boss?我讀書少,你不要騙我。]

前麵的謝清遠走出兩步,沒聽到她跟上來,迎著晨光回眸,側臉完美的線條展露在微風中。

餘渺渺艱難地扯起嘴角朝他笑了一下。

是她輕敵了,季微雨來找她的時候她就被月光照到了,那時候不知道這月光的作用。

原來在這等著她呢。

她是不是也會變的和那些僵屍般人一樣,提著燈籠,毫無目的地在這片空間裏遊**。

再也回不去,再也見不到仙尊。

身體越來越沉重,有些事情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天邊露出晨曦的微光,晨風清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心裏那顆名為勇氣的種子迅速生根發芽,眨眼間就長成了參天大樹,她也不怕了。

有些人的命運從誕生那一刻就已經注定。

皇族貴胄注定一輩子衣食無憂,困於朝堂之上,鄉野村夫注定一生狗苟蠅營,為生計奔波勞碌。

“仙尊大人,”她虛弱地喘息著,呼吸很低,宛如瀕臨渴死的魚,“我永遠、永遠都是您的信徒。”

她伸手用纖細的手掌握住匕首,鮮血瞬間滾滾而下,她的眼神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澈堅定:“為您而死,是我的榮譽。別傷心好嗎?”

這是她的命運,她的歸途,她的祈望。

匕首刺破皮膚,血珠滾落。

“餘渺渺!你個瘋子!你不要命了嗎!”季微雨從她抓住匕首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她想要抽回匕首,又怕傷到她的手,正僵持著,就覺得手上傳來巨大的力道。

事情已經不是她能控製的了。

少女站在微白的天幕之下,鮮血從她雪白的脖頸噴湧而出,汩汩血流蜿蜒而下,在她身前形成血色的小溪流。

她對身後之人的大怒置若罔聞,雖然此刻她臉色慘白毫無血色,雙目渙散失神,但街旁被天光稀釋的彩燈映在她雙眸之中,反而顯出一種異樣的神采。

瞳孔很黑,不是那種深不見底讓人忌憚的森黑,而是洋溢著爛漫天真的純黑色,眼裏光華流轉,像是夏夜星光燦燦的夜幕。

這個膽小、怯弱,脖頸纖細脆弱得他不用力就能捏斷的小貓妖。

此刻梗著脖子,大著膽子,自刎於他眼前,昂首挺胸仿佛慷慨赴死的義士。

謝清遠忽然就有些不敢承認,此刻他的呼吸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