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我們

刀尖捅入對方的心髒時,崔殷的手很穩,神情也很安然。

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甚至有某種使命感和責任感在督促著她,讓她為之做出“正確”的決定。

“你……”女生從喉口發出幾聲難以置信的輕嗬。

可更多的話卻因為從胸腔湧上的血液堵住喉口而說不出來了。

崔殷安靜地看著對方,“你似乎對這個結果有些不滿意?”

“是因為我殺了你嗎?”崔殷的聲音很沉穩,“但你也在殺人,並且已經殺死了兩個人,不是嗎?”

“我知道,你想說,你隻是和他們說了幾句話而已,你沒有想殺死他們,”崔殷望進對方已經充血的瞳孔,搖了搖頭,“但你的行為造成的後果的確如此。”

“你應該為你的行為承擔後果的。”

由此,崔殷因殺人入獄。

並因為在獄中再次殺人而被判處死刑。

北司聽著崔殷的故事微微皺眉,“你在行使私刑。”

“這看起來不像是你應該做出的事情,”北司的聲音中隱隱有些困擾,“你應該是堅持程序正義的人,並且,你也應該是最堅持法律而非私人正義的人。”

雖然隻是初見,雖然隻有過這麽短暫的交流,但北司依舊覺得自己已經對崔殷有了一定的了解。

崔殷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你說得很對,我的確應該是這樣的人。”

連她自己也很難解釋為什麽自己會做出那種隨意審判他人罪過的事情——因為無論她有怎樣的理由,怎樣確認對方是個用語言蠱惑他人自殺的罪犯,她都不應該以那樣的方式結束對方的生命。

她沒有定罪的權力。

但……

她還是那樣做了,並且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錯誤。

“這可太奇怪了……”崔殷低低地開口,聲音中也有些恍然的困惑,“為什麽我會這麽想呢?”

她一時也無法理解自己的想法,甚至覺得怕不是遭邪了。

“先不說這個,”想不明白,崔殷便也不準備再想了,她轉換了話題,“關於李越的死因,你有什麽頭緒嗎?”

同樣由於某種她無法理解的原因,崔殷十分信賴北司,甚至在剛剛認識對方的當下就能和他開始探討如今迫在眉睫的問題。

北司沉默片刻,“我有些懷疑原景輝。”

崔殷便挑了挑眉,“即便他和你看起來關係很不錯,還和你一起做過飯?”

“我們不是很熟……”北司顯得有些為難,“他對我的確很熱情,但那是因為……”

“他有求於我。”

沒錯,雖然大家都是突兀出現在這裏的,但這並不代表著他們沒有過去,沒有現實中的身份和生活。

原景輝是個正在準備考研的大學生,北司這樣全國最頂尖大學的副教授對他來說也的確算是一個機遇。

如果能在這樣的生死關頭討好對方,說不定在回到現實生活之後就能得到更多的實惠——原景輝應當是這樣想的。

崔殷目光流轉,盯著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的北司,他們兩人之間距離挨得很近,崔殷能看到對方長且纖密的睫毛,以及過分黑白分明的瞳孔。

“北教授怎麽想?會因為這個公寓中發生的一切對他另眼相待嗎?”崔殷輕輕在北司耳邊吹了一下,看見對方隨著微風浮動的鬢角,以及悄悄紅起來的耳尖。

北司搖搖頭,“我不知道。”

“如果他並沒有做過錯事,我或許會因為與他相識而在同等條件下更偏向於選擇他。”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因此說話時也很坦**,“但如果他做了錯事,我會將這種觀感帶入現實。”

越是交流,崔殷越能理解到自己和對方的契合。

就仿佛是一個已經無比圓融的圓,卻可以和另一個圓融的圓完美地契合在一處,彼此完整獨立,卻又天然結合。

崔殷堅信,北司也會有和她相同的感受。

“真是……”崔殷低低歎了一聲,聲音低得連近在咫尺的北司都沒有聽清。

北司微微抬起頭,“你說什麽?”

崔殷卻隻是一笑,“沒什麽,你為什麽會覺得原景輝有嫌疑?”

她轉移了話題。

北司並不是刨根問底的人,聽見對方的問話之後便很快回應,“和他一起做飯的時候,我注意到對方的手指上有被刺破的痕跡。”

是很細碎的傷口,比在餐桌上就被北司指出來的郝青的手指受傷更為細小。

崔殷輕笑,“所以北教授當時是在釣魚?”

北司很坦然地點了點頭,“有一部分這方麵的原因。”

而試探的結果是,當時原景輝的表情的確很奇怪。

他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手上的傷口值得懷疑,但又因為眾人的關注點都在郝青身上而輕輕鬆了口氣。

“你為什麽不懷疑郝青?”崔殷又問。

北司搖頭,“他隻是太過緊張,太過害怕。”

“我相信他與這件事無關——雖然他的緊張和害怕可能源於另一件他做的錯事。”

“北教授不是心理學教授吧?”崔殷頗有興致地發問。

北司似乎不太理解崔殷為什麽這麽問,“我主攻古代曆史,怎麽了嗎?”

“既然不是心理學教授,為什麽會對人的情緒這麽敏感?”崔殷隻是隨口一問,北司卻思考了好一陣子。

“我從小就能聽出一個人是在說真話還是在撒謊。”過了一會兒,北司輕聲開口,“大概是因為我個性比較……敏感?”

說到這裏,對情感一向不怎麽通透的北司北教授沉默了。

崔殷也不由得失笑,“我可沒看出來北教授的敏感。”

“但是原景輝為什麽要殺人?”問題又指向了最關鍵的“動機”,“這個公寓裏有衝突的人的確很多——說起來我們兩個倒算是徹頭徹尾的邊緣人物了。”

崔殷很自然地把北司歸成了“我們”,而北司也對此很是習慣。

兩個人很是自然地開始討論本該不該如此坦誠討論的事情,並且絲毫不覺得有什麽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