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神的故事
崔殷走在最前麵,特事局專員和道協特派員走在中間,小帝君則殿後。
四個人正在向“前”走。
雖然說是向前,但誰也不知道這條路到底是向前、向後、向左還是向右。
或者說,這裏根本連一條路都沒有。
有的隻是無邊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甚至連方向都不複存在。
“據說,夢境之海中其實是有一處花海的——當然,這也是命運之輪說的,”崔殷手裏的透明珠子中傳出愚者的聲音,“命運之輪其實也沒進入過夢境之海,但他的能力讓他在做夢時偶爾會聽到來自夢境之海的波濤聲。”
崔殷微微眯起眼睛,“你怎麽知道這些事的?”
當初是愚者信誓旦旦說命運之輪是個瘋子,被他算計隻能自認倒黴,現在怎麽又開始解釋命運之輪的能力了?
愚者沉默片刻,歎了口氣,“那自然是因為我曾經和命運之輪關係很好。”
“我曾經說過吧,七世去世前曾指定了十三位王儲,而我們這些深淵子嗣們就效忠著不同的王儲。”
“的確,小帝君不就是在被指為王儲後從深淵之口掉了出來嗎?”崔殷應了一聲。
“問題就出在這裏,”愚者開口,“作為主人忠誠的仆人,我自然是支持主人成為深淵的王的。”
“但大概是因為那是主人還隻是未化形的龍脈,除了我之外並沒有其他深淵子嗣為主人獻出忠誠——所以我說他們都是些傻子,連真正值得效忠的王儲是誰都不知道,指望一群德不配位的廢物給深淵帶來光明和秩序,簡直就是不可救藥。”
愚者說著,語氣頗有些憤憤,“但是命運之輪也是不效忠於其他十二位王儲的,我以為會和他很有共同話題,並且希望能將還算有些理智的他培養成主人的第二位仆人……”
“結果,他根本就是個瘋子。”愚者的聲音已經稱得上是咬牙切齒了,“其他人是傻子,而他是瘋子。”
“他竟然將夢境之海看作了真實的樂園。”
崔殷理解了愚者的碎碎念,並且總結,“所以,結論就是你以為命運之輪和你是一夥的,沒想到對方其實比你想象中還要瘋?”
愚者:“……”
自覺被深深欺騙了的愚者不想說話。
四個人還在繼續往前走著,不知過了多久,終於看到前方隱隱有光亮。
崔殷停下腳步,剛想說看到前麵有東西,神情忽然就是一變,“小心——”
她的話音還沒落下,一道淡紫色的霧氣已經飄飄渺渺**了過來。
***
潘樂樂曾聽過一個故事。來源已不可考。
其實是很簡單的一個故事,說起來這個世界上有哪裏有那麽多好的故事可以講,如神所言,已有的事,必將再有,已行的事,必將再行。如此而已。
故事是這樣的,有一個人一夜之間變成了神,忽然擁有無上力量的他感覺到的除了興奮還有無限的空虛。
可以操縱一切的他不知自己還應該做些什麽才能獲得滿足,他可以輕易擁有敵國的財富,如花的美人,一切一切。
開心的時候讓全世界的人吃飽穿暖幸福快樂,不開心的時候讓全世界的人都去死或者讓這個星球毀滅,這些都不過一念之間的事情。
這個人開始覺得無聊,他不知道對於全知全能的神來說還有什麽是不可知不可能的。他思索了很久很久,對於不老不死的他來說,時間已經失去了概念,這個很久,或許一年,或許一百年,或許一萬年?他已經分辨不出了。
總之,很久很久。然後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好主意,他想繼續像普通人一樣生活,體驗普通人所體驗的成功失敗,所謂平凡但精彩的一生。
但很快,他便失望了。站在神的角度和站在人的角度看問題是完全不同的,就像最初成為神時他無法接受一樣,如今像普通人一樣生活他同樣無法接受。神是超脫物外的,故而時間對於他來說無需介意,可人是逃不過時間的,他們會老會死,會最終歸於黃土。於人而言,因時間永遠在倒數故而他們有永恒不變的恐懼,如果沒有這樣迫切的憂患,人便不可能成為人。
最終明白這一點後,他又想到了另一個辦法,那就是創造出與他一樣擁有無限時間的神。
最初,他隻是創造出了一個神,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兩個人已經沒有任何話題可聊,每日每日隻是相視著沉默。
於是,他又造出了第二個,第三個,無數無數個神。
可是有一天,他忽然覺得厭煩,就算有這麽多的人,每天發生的事情也不過是曾經的重複,沒有任何新意。他又開始思索那個問題,作為全知全能的神,究竟什麽是不可知不可能的?
最後,他覺得他大概是明白了,作為神,哪怕想死,也是不可能的。於是,他瘋了。
這其實算不上一個好的故事,沒有所謂的開端發展**結局,可是潘樂樂喜歡。
沒有什麽非說不可的理由,隻是覺得很暢快,對於一度對現實絕望到想去死的她,偶然回想起這個故事時從心底湧起的那股暢爽解脫之意真的終生難忘。
那時候為什麽那麽絕望呢?潘樂樂有時候還會自問。那時剛剛大學畢業,潘樂樂正遊走於各個公司麵試之間,卻無一錄用。忽然從家裏傳來噩耗,父母出了車禍,雙亡。在趕回家奔喪時,交往了三年的男友又提出了分手,是最好的朋友橫刀奪愛。接連經曆了這些事情的潘樂樂覺得自己真的不如去死。
不過最終也隻是想想,潘樂樂依舊是活在這個對她並不怎麽友好的世界上,以一種並不怎麽美好的方式。
北方小城的冬季永遠沉默,初升的太陽在寒霧後藏著,隻隱隱亮起一點暈染開的水彩般的枯黃。天空是晦澀的黯藍,隨著太陽慢慢升起來,那藍也便越發淺薄,水洗過褪了色一般的,漸漸成了一種灰白的顏色。空氣裏彌漫著清冷的寒意,灰燼餘煙的蒼茫味道,混著鋪麵的霧氣,直白地砸在人臉上。
潘樂樂縮著脖子站在路邊等公交,穿得似乎是有些少了,呼出的白氣能看出微小細密的顆粒,無所適從地在空中飄著。
“回去該買件棉衣的,”潘樂樂於是搖搖頭,她想,她大概是很窮,買一件棉衣意味著大概半個月吃不到晚飯。
“就明天吧。”明天休假,是時隔兩個月難得的一次假期。但是也並不怎麽值得期待,反正都是一樣的無所事事。
潘樂樂打工的地方是一家小餐廳,而她要做的無非是端盤上菜,招待客人,掛著最僵硬的微笑對每一個人奉獻殷勤,以此保證自己最基本的溫飽。
“來了。”同班的李倩對著她點點頭,一樣僵板無趣的臉,唯一的區別在於李倩還存有最後一絲鮮活,來源於她的女兒。
潘樂樂並無意窺視他人隱私,不過李倩似乎也並未將自己的故事看作什麽秘密,至少潘樂樂曾經無數次聽到過這個故事,在各種場合。並沒有什麽可講的,無非是少女失足,懷了孩子,與家裏人斷絕了關係,孩子的父親卻一走了之——本來也就隻是玩玩。
李倩長得不錯,但也到不得驚豔的地步。她是那種頗為小家碧玉的秀氣,身材嬌小清瘦,初看有種書香氣的美,可惜內在裏卻是草莽。李倩家在一個封閉的山村,十六歲就出來闖**,沒讀過幾年書的少女始終懷揣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故而被男人幾句話就打動,心甘情願成了情婦。後來懷了孕,男人不願再糾纏,在李倩還大著肚子時果斷消失。李倩有心回家,家裏父母親戚卻深以為恥,主動斷了一切關係。
潘樂樂知道至今李倩依舊在出賣皮相,可是這些事情於她也無關,掙紮活命的人本來就是手段百出,竭盡心力。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生活,每個人便有每個人選擇的路,有些人前路順遂,有些人便隻能直麵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