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局長
崔殷和北司一個縮地成寸到了W市的月老廟。
本該山明水秀的月老廟此時已經籠罩上了一層漆黑的霧氣,從外麵完全看不到內裏的情況。
“小帝君,小崔判官,”W市的特事局專員和道協特派員已經等在了月老廟的外麵,看到崔殷後急忙迎了過來,“您兩位準備直接進去,還是……”
特事局專員是個長相忠厚的中年男人,道協特派員則是個漂亮的年輕女人,兩個人身上都掛著各種陣盤和厚厚的符籙,幾乎武裝到了牙齒。
兩個人臉上都掛著視死如歸的神情。
甚至連遺書都已經寫好了。
崔殷抬頭看了月老廟一眼,表情微微嚴肅,“我和小帝君進去,你們兩個……”
她本想說“你們兩個就不必跟著進去了”,但北司伸出手攔住了她的話,緩緩開口,“你們兩個和我們一起進去吧。”
“在這種時刻,特事局和道協需要見證一切,”北司和崔殷傳聲,“這是華國的內事,我們地府需要作為支援,也隻能作為支援。”
崔殷自然也知道這是地府和華國心照不宣的規矩,剛剛想讓那兩個人留在外麵也是因為覺得他們都隻是將將開了靈識,比普通人也就是身體素質強上一點——她本來想讓他們在外麵等著,接引特事局和道協派來的更厲害的大人物。
但……崔殷回憶了一下剛剛副局長打來電話時匆忙的樣子,覺得特事局恐怕是騰不出什麽更厲害的人手來接應這邊的事情了。
而眼前這兩個人,崔殷又看了他們兩個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他們兩個恐怕本就是抱著必死的心情來到這裏的。
他們的唯一目的,就是作為華國的“參與者”,介入這起捉凶。
“走吧,跟在我和小帝君身後。”崔殷輕歎一聲,沒再多說什麽。
無論是W市道協特派員,還是W市特事局專員,兩個人都毫無異議,跟在崔殷的身後,緩緩踏入了那片漆黑如墨,看不到絲毫前路的月老廟。
從外麵看上去仿佛深淵之口的月老廟,踏入大門後,撲麵而來的竟然是另一番景色。
碧草綠樹,亭台樓榭,頗有種亂市中忽逢幽寺的錯覺。
然而錯覺隻能是錯覺,在崔殷的眼中,這座幽靜而精致的月老廟已經徹底惡化為了蟲蟻的巢穴。
小潭旁的樹上覆蓋著厚厚一層白色粘液,巨大的蛛網從翹起的飛簷直拖到地麵,上麵沾著密密麻麻大約人拳的蟲子,而足有成年人大小的蜘蛛則隱匿在陰影中,長而長著鋒利絨毛的八腿不斷伸縮、屈伸。
有半米長的白色蠕蟲從殿堂中爬出來,更多的黏黏糊糊的蟲子則趴踞在供奉神像的大殿內,將神明的金身塑像徹底掩埋,滿地都是黏膩得幾乎拉絲的黏液。
兩個沒什麽靈力的普通人看不到這幅景象,還在納悶怎麽月老廟裏麵毫無異常。
崔殷在兩個人身上糊了幾層金光罩,示意他們可以在自己視線範圍內自由走動。
兩個人卻也知道以自己這樣的戰力水平,到處亂走就是在給小崔判官和小帝君添麻煩,便隻是掏出身上帶著的符籙和陣盤,開始布置陣法——用來保證自己生命安全的。
倒不是他們貪生怕死,而是在這種情況下,戰力不行的那些隻要不拖後腿就是最大的幫助,要是隊友已經打出了大優勢,他們卻被當成人質什麽的,那才是真正的豬隊友。
崔殷看了兩個人一眼,暗自點點頭——她一直知道特事局和道協對各自人員都訓練有素,沒想到在這種危急關頭他們的發揮也十分優異。
華國泰平將近百年,距離上次大戰已經是兩代人之久了,崔殷沒想到和平時期還會有這麽多時刻為奉獻生命而一直努力著的人。
***
“局長,目前我們隻能盡量保證百姓的生命安全,但……”副局長麵色有些難看,“我們不能一直這樣被動下去了。”
“如果不能盡快解決掉那些蟲子,百姓們隻會越來越恐慌,更何況……”副局長聲音發沉,“如今的安定是同誌們的犧牲換來的。”
特事局局長剛剛結束和頂頭上司的通話,他的頭發已經全部花白了,整個人仿佛一具枯瘦的幹屍,然而神情卻依舊是鎮定的,“道協大會不是已經確定了人選嗎?”
副局長愣了一下,“是,都是各大世家以及道協和特事局的青年才俊。”
“就讓他們做為反擊部隊的主力吧。”局長緩緩開口,目光望向遙遠的天空。
一隻又一隻巨大的螞蟻振翅飛上高空,仿佛遮天蔽日的烏雲。
副局長麵露驚詫,“局長,那些都是培養了很久的好苗子……”
一直以來,特事局在遇到危急時刻時都會默認“年輕人先撤”,畢竟年輕人才是未來,是華國的希望。
甚至局長當初也是做過這種將生的希望留給年輕人的事情的。
為什麽這次……
局長沉默片刻,歎了口氣,“年輕人總要直麵風雨的,我們終究是老了。”
副局長眼眶一時有些發熱,“您怎麽會老……”
他很想說,作為一位已經成仙的楊樹妖,局長的壽命自然是與天同齊,然而看到對方枯瘦如柴的身體時,他又沉默了下來。
從蟲災爆發到現在,原本看起來隻有三四十歲中年人樣子的副局長已經枯槁如此,甚至命不久矣。
因為……他也在支撐著鎖魂陣。
以自己的生命和靈魂為薪柴,燃燒著熊熊大火,庇護所有遭受災厄的華國子民。
而一束又一束或大或小的火苗,還在不停地向這簇大火中匯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也可以鑄成一道火焰的長城,保護著所有的人民。
那是一個又一個的,無畏的靈魂,他們以己身為薪,以魂傳火,薪火相傳。
“去做吧,”局長微微笑著,轉頭看向副局長,“你一向能做的很好,對吧?”
他仿佛在交代自己的後事和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