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來自深海
泡在淡綠色**中被稱為隱者大人的肉塊從不知道在何處的發聲器官中發出一聲低哼,“世界……真是個頑固的老東西。”
“崔殷和北司確定能搞定嗎?”
男人的頭垂得更低了,“按照權杖-侍從大人對重疊蜃境的描述,北司會被關入監牢,而崔殷會因此陷入迷亂和瘋狂,並最終死於力量的耗竭和自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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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在此突然中斷,愚者抑揚頓挫地“哎呀”了一聲,“副珠是一次性的,並且有時間限製——看來您忠誠的仆人當初放在隱者身上的副珠是個低檔品。”
北司卻沒有心情再關注對方顯得有些刻意的耍怪,他的心思全部放在了那個壯碩男人說的最後一句話——“崔殷會因此陷入迷亂和瘋狂,並最終死於力量的耗竭和自殘”。
為什麽?因為自己突然失蹤?
但崔殷不是那種容易情緒激動的人,即便是自己當著她的麵失蹤,她也隻會認真尋找周圍的蛛絲馬跡,力求找到自己。
或者說,作為在地府已經工作了整整三百年的陰律司判官,崔殷不可能是那種在遇到緊急事情時還無法調控情緒,甚至陷入瘋狂的人。
但……對方為什麽那麽確信?
仿佛這件事情的結果已經**裸地發生在了他們的眼前。
北司的表情有些凝重,慣會察言觀色的愚者看著他的神情,低聲發問,“主人您很在意那個判官?”
“……當,當然,她是……”忽然被問到這種問題,北司一時之間有些難為情,白玉般的耳朵微微泛起紅,一雙剔透的桃花眼中目光也在不停躲閃,“她是地府的優秀員工——不是因為本君很在意她……”
所謂不打自招,大概就是這麽一碼子事吧。
愚者拉長了聲音“哦”了一聲,“所以,她會是未來的王後,是嗎?”
“說,說什麽——我沒有那個意思!”一時激動之下,北司連平日裏為了自持身份而慣用的自稱都忘記了。
“本君並不擔心小崔判官,她是地府最優秀也最盡職的員工,”意識到自己剛剛反應過於強烈,北司連忙收斂了神情,“不過是麵對這種情況而已,小崔判官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愚者便輕笑一聲,“您不需要向您忠誠的仆人解釋這麽多——無論您說什麽,您忠誠的仆人都會讚同的。”
北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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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睜睜看著北司在自己的眼前被刺穿心髒,滾燙鮮紅的血滲透了胸口的衣物,瘋狂向外暈染著死亡的熾熱。
洶湧而出的血液就像炸彈被引爆時驟然騰空的煙雲,不管不顧恣意膨脹擴散,終於在某一個刹那一切寂靜,隻有暗紅的色澤依舊蔓著不了的紋路蜿蜒,慘烈得潰不成軍。
崔殷耳邊的轟鳴聲也在那一瞬間驟然安靜下來,安靜得近乎虛假。
濃烈的光芒籠罩在北司少年形態的身上,明晃晃的,北司一雙剔透的桃花眼中便因此掠過一尾瀲灩的光,仿佛一眶要落不落的水。
過於耀眼以至於蒼白一片的空間裏,隻能隱約看見其中飄**不息的灰塵,撲落落散得人遍身都是。
天地寂靜,一切都是渺渺的。
“北司?”崔殷聽見自己的聲音隱隱在顫抖,她不想在這種情況下還慌得像個人事不知的小年輕,可她竟然連自己的身體都控製不住,隻能近乎頹然地感受著身體在因為恐慌和畏懼而不斷戰栗。
她在害怕。
害怕自己雙眼看到的這一切。
她能感覺得到,站在那裏的就是北司,和自己朝夕相處了幾個月的小帝君,平日裏一直以幼童形態示人,以至於連她有時候都對著那張玉雪可愛的小臉母愛泛濫的小帝君,以及……
她隱隱愛上的,那位酆都大帝。
他的心髒已經停止跳動,他的周身散發著濃濃的死氣,他的身體……在慢慢失溫。
崔殷的手腳都在發涼,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瘋狂地,幾乎失序地搏動著,四肢麻木,眼前所見、耳中所聽的一切都在失真。
可在這種讓人發瘋的慌亂和恐懼中,崔殷卻漸漸鎮定了下來。
很難說得清是因為什麽,或許是在某一個瞬間,鮮活的小帝君的形象取代了如今漸漸冰涼的北司的樣子,或許是因為當初北司的繼任大典上,對酆都大帝的驚鴻一瞥留下的印象太過深刻……
總之,崔殷漸漸冷靜了下來。
她開始能以一種正常且冷靜到了麻木的心態仔細觀察北司的屍體。
即便因為失血而逐漸變得蒼白發青,甚至僵硬冰涼,他依舊很美麗。
胸口插著的匕首黑沉無光,即便是鋒利的刀刃也烏寂一片。
崔殷順著匕首插入的方向望去,入目隻有劈開那座機器後**出來的黑色金屬橢球體,依舊懸浮著飄在空中。
“是……這個東西嗎?”崔殷緩緩開口,將手中的勾魂筆對準了那個橢球體。
勾魂筆的筆尖氤氳著朱紅的光,那抹光越來越亮,就在崔殷準備一筆點下去時,她忽然大夢驚醒般回過神來。
她意識到了這個場景帶給她的熟悉感——在她的蜃境中,“劉威強”就曾經刺殺過“北司”,然而事實卻是,所謂的“北司”隻是一顆樹,而“劉威強”也並非劉威強本人。
這裏是蜃境,隨時隨處都有可能是幻象。
比如她眼前的這具屍體,又真的是北司嗎?
崔殷無法做出準確的判斷。
她的一切感官和神識都在告訴她,那具已經逐漸僵直冰冷的屍體就是北司。
可另一個幾乎是直覺的感覺又在告訴她,對眼前所見、耳中所聽、神識所感知的一切都要保持懷疑。
保持懷疑……
崔殷隱隱聽到耳邊傳來陣陣海浪聲。
仿佛微鹹的海風拂麵,又仿佛深海中與五彩斑斕的魚群擦肩而過,陽光照耀在深深的水層之上,仰望時動**著點點璀璨的光斑。
那是——深海。
崔殷便想起了曾寒講述的,關於他在蜃境中不斷輪回的經曆。
他曾經在那一次又一次的輪回中瘋狂地迷戀上深海,並在對深海的幻視、幻聽和幻嗅中找到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