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裝嫩的小帝君

“你想要什麽?”秦十六脊背僵硬,努力維持著凶狠的麵色。

崔殷對幼崽沒什麽特殊的偏好——當然,又軟又乖又習慣裝成熟的小帝君除外。她掛著應付未成年鬼魂時慣用的溫和笑容,“我隻是想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

秦十六拳頭攥得更緊,“你是記者?”

他的目光過於警惕和提防,甚至身體肌肉緊緊繃起,做出了預備攻擊的動作。

像隻呲著牙的小狼崽似的。

“我不是說了嗎,我是新來的廚師。”

“來臥底的記者也是這麽說的。”秦十六根本不肯放下戒心。

崔殷思考了一會兒,“你等等。”

她說著推開宿舍門走出去,離開時還貼心地關好房門。

秦十六不知道對方要做什麽,隻能提起一顆心等著對方再次回來。

十來分鍾後,崔殷去而複返,身後跟著個精致如白玉娃娃的男孩。

被崔殷找過來急匆匆帶到這裏的北司和宿舍裏四個孩子大眼瞪小眼,表情略有些僵硬。

“這是你的兒子?”秦十六盯著似乎比秦二十一還要小一點的北司,臉色微微緩和。

啊這。

活了五百來年連男人手都沒拉過的崔殷沉默了。

雖說要是有兒子的話她的確很喜歡小帝君這樣的沒錯,但這話也不能當著酆都大帝本帝的麵說啊。

“本君……我不是她的兒子,”果然,北司稚軟的聲音裏難得帶了點惱,“我是她的弟弟。”

秦十六“啊”了一聲,他再怎麽故作老成年紀也終究隻有七八歲,對“叫兒子”這種占便宜的方式還不太了解,也就沒感覺到北司的微薄不高興。

路上崔殷已經和北司說過她的目的,秦十六對所有成年人都抱持著敵意,所以她想讓北司從對方口中套出些話來。

“翻一下生死簿不就知道了?”北司歪著頭,有些疑問。

崔殷搖搖頭,“這個幻境實在太薄弱,翻開生死簿恐怕就要支離破碎了。”

生死簿自帶驅逐怨氣鬼氣的功能,甚至還是被動觸發,崔殷想攔都困難。

被寄予套話大任的北司抿了抿唇,勉強開口,“哥哥,你們好像很餓的樣子?姐姐說孤兒院是個很好的地方,你們為什麽還會餓肚子呢?”

讓心理年齡已經成年的酆都大帝裝什麽都不懂的孩子還是有些為難了,但想到這是辛辛苦苦三百年無休的小崔判官難得的請求,北司最終還是雙眼一閉,自暴自棄地開始裝嫩。

秦十六對小孩子的確沒有那麽濃重的警惕,看著粉雕玉琢的北司,語氣也放鬆了很多,“沒什麽,就是之前的廚師走了,院長經常忘了給我們做飯。”

當然不是這種糊弄不懂事孩子的原因,秦十六微微低下頭冷笑一聲,那個老女人根本就不準備讓他們吃飽。

作為祭品,要維持身心潔淨,要不食五穀葷腥,要保持清醒的饑餓。

這都是那個老女人用鞭子一鞭一鞭刻在他們身上的。

他不知道自己作為祭品什麽時候會被拖進那間有進無出的地下室,之前還隻有十三歲以上的孩子會在睡夢中被帶走,可一個月前,剛滿十二歲的秦十三失蹤了。

望著忽然沉默下來的秦十六,北司轉而將目光投向怯生生看著他的小女孩。

留著波波頭的小女孩見他看過來,微微縮了一下肩膀,將半張臉埋在髒兮兮的被子裏。

“小姐姐,你叫什麽呢?”自暴自棄的北司已經可以麵不改色叫五歲半的小女孩姐姐了。

“她叫秦三十一,她不喜歡和別人說話,”旁邊**紮著麻花辮的女孩脆生生開口,“我叫秦二十四。還有戴眼鏡的那個,他叫秦十八。”

“你們的名字好奇怪啊。”

秦二十四似乎十分喜歡說話,哪怕和北司這個剛認識的“小弟弟”也能聊出無數話題,“因為我們的名字是按照來到孤兒院的順序起的啊,三十一是現在孤兒院裏最小的了。”

“原本三十二比她還要小的,可是前兩天有人把他領養走了,真好,義工姐姐說被人領養之後就能每天都吃飽穿暖,還有爸爸媽媽陪著了。”秦十九興致勃勃地說著,幹瘦的小臉上浮現出向往的神色。

“二十四!別說了!”秦十六怒喝一聲,眼中劃過無法隱藏的痛苦與悲傷。

崔殷注意到,提及領養時,秦十六驟然握緊的雙拳。

被訓斥的秦二十四縮了縮脖子,“十六哥,難道你不想被人領養嗎?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多好啊。”

“秦三十二並沒有被領養?”崔殷蹲下身,目光自下而上注視著秦十六,“發生了其他事情?”

瞳孔緊縮,秦十六側開臉,“不關你的事……”語氣暴躁而厭煩。

“姐姐是好人,她會幫你們的,”北司耗盡自己畢生的臉皮,努力斟酌著開口,“姐姐很厲害的,能保護你們,不會讓壞人欺負你們的。”

聽著小帝君一口一個姐姐,崔殷也有些陶陶然——雖然從年齡上她的確是北司的姐姐……或者說祖宗……畢竟小帝君十八前才被前任酆都大帝從深淵裏撿回來,時至如今剛滿十八歲,而她,已經五百歲了。

“……”不知道為什麽忽然覺得自己老了的崔殷摸摸鼻尖,“沒錯,姐姐會幫你們的。”

秦十六還是將信將疑,可想到被帶走的秦十三,再看看宿舍裏三個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咬住下唇,沉默良久,“我信你一次。”

“孤兒院的院長崇拜邪神,據說隻要每月月中給邪神貢獻一個祭品就能長生不老,”明亮幹淨的後廚,秦十六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壓抑數年的情緒衝上胸腔,他一時連呼吸都有些費力,“所以她開了這家孤兒院。”

這裏是郊區,自開了孤兒院後就總有人趁著夜色把孩子往大門口一扔,接著瀟瀟灑灑離開。

那個老女人存的就是這種心思。

孤兒最好拿捏,被遺棄的孩子又都多多少少有些問題,即便死亡率高一些也不會引人注意。她平日再裝出一副善待孩子對孩子們掏心掏肺的樣子,就更不會有人懷疑這裏發生過什麽了。

於是,在這座小小的孤兒院,老院長成為高高在上的神明,執掌著所有孩子的生死。

她肆意地虐待無法反抗的孩子們,從這種虐待中漸漸品出樂趣和興味。

從此每月一次的獻祭變得更加殘忍。

秦十六看見過那間祭室,遍染鮮血,色如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