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試探姨娘

晏長鶯的婚事是姚氏母親太和大長公主定的,定的是宋國公府的世子裴鈺。

晏家雖是江南富戶,主母又是大長公主之女,可與宋國公府門第還是差了十萬八千裏。之所以能結成姻親,一來大長公主與國公府老太太是閨中密友,本就有意結兒孫親。二來晏長風她爹晏川行曾救過宋國公的命,為報救命之恩,宋國公便將自家宗婦的位置留給了晏家女兒。

宋國公府的宗婦位置是天大的誠意,晏家若以這樣離奇的理由拒了婚,那必會傷了兩家情分,到時候親家結不成反要結仇就不好看了。

再說大長公主那頭,晏長鶯是她老人家一手培養的大家閨秀,未來的命運就是嫁去北都做高門的當家主母。

這事得打姚氏起說。

當年姚氏迷戀晏川行的瀟灑江湖氣,一意孤行下嫁,大長公主反對無效,隻能隨了女兒心意。但她不允許下一代繼續往下流家族裏跳,於是迫著姚氏答應,將來生了兒女,親事一定要她來做主,不可再低娶下嫁,且一定至少要有一個入北都。

姚氏此生隻得兩個女兒,兩個姑娘皆是一降生,大長公主便派了宮裏的教習嬤嬤過來,從穿衣吃飯到禮儀規矩,手把手地往大家閨秀的路子上引,隻為了將來做大家主母鋪路。

可兩個姑娘一樣的教著,結果卻天差地別。

大姑娘嫻靜淑德,樣貌舉止絲毫不輸北都的小姐們。二姑娘卻隨了爹,天性不拘小節,瀟灑隨性,對深宅裏的那套破玩意兒嗤之以鼻,愣是在無比嚴厲的教誨下長成了一棵恣意的樹。

眼看著老二“朽木不可雕”,大長公主便放棄將她嫁去北都,隻全力給晏長鶯鋪路。

在北都那些貴人圈裏鋪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晏長鶯是她老人家培養了近二十年的心血,別說如今隻是做個不知真假的夢,哪怕她病了殘了也得塞進北都大家族。

如此兩條,便注定晏長鶯與裴世子的婚事不能輕易作罷。

晏長風琢磨著這裏頭的為難,心裏忽然就有了個念頭,她問:“娘,我記得裴家當初也沒指定是咱家哪個姑娘吧?”

姚氏聞言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神色大驚,“你想說什麽?你別告訴我你要替……”

“我就這麽一問。”晏長風這會兒並不打算討論這件事的結果,她知道母親憑一個夢做不了決定,隻是給母親提個醒,這件事還有另一種解決方式。

其實一樁婚事而已,在她看來沒什麽大不了的,大姐不能嫁,如果實在推不掉就換她也無妨,正好她也想見識一下那裴世子到底是何方神聖,居然把大姐嚇成了那個樣子。

但在世俗眼裏,替嫁的女子要遭人非議,被人貶低,婆家也可能瞧她不起。

“你趁早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姚氏絕不能讓女兒去換婚替嫁,“我看你大姐這毛病來得邪乎,興許去得也快,等她好了再說。”

晏長風也不再爭辯,隻說:“我看您先去信給外祖母,打聽一下裴世子為人是正經,倘若他風評不好,外祖母也沒有坑外孫女的道理。”

姚氏想了想也對,便立刻動筆寫信。

晏家養的信鴿去信北都,往來最多兩日。

隔日下午,晏長風同時接到了外祖母跟茺州府暗樁的信。

她惦記老爹,先展了暗樁的信,隻看了幾個字便脊背發涼。

這是一封報險信,信中說沂州府跟青州府的暗樁忽然都斷了聯係,他們先斬後奏,已經派了人前去查看。

這兩處暗樁最靠近老爹可能遇上山匪的位置,果然她猜得不錯,這是要先斷了老爹的支援!

晏長風心急如焚,恨自己鞭長莫及。

但很快,她便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思索到底是誰這麽大能耐,居然能調動山匪謀害晏家家主。

半刻鍾後,她揣著外祖母的信打道回了府,照例先去大姐的院子。

這兩日大姐時好時壞,晏長風在時她尚且正常,能吃能喝,也能同人交流,但是不能提婚事。昨日姚氏當著她的麵隻說到北都外祖母,她便大喊大叫。

若晏長風不在,她便一個人悶在房間,她不排斥乳娘跟姚氏進屋,但是見了她們總要哭。怕她哭壞了眼睛,姚氏跟乳娘隻能盡量不進去。

“二姑娘您來了。”乳娘守在房門外,見了晏長風便迎上前,同她交代大小姐的情況,“方才瑤娘過來,大姑娘又叫了一氣。”

晏長風這兩日刻意叫人營造出大小姐生了重病且情況不太好的假象,是為試探瑤娘。

根據大姐所言——假設她說的為真,瑤娘謀了家產不算完,還跟裴鈺聯手取她們姐妹倆的性命,那瑤娘必定十分關心大姐的死活。

如果有可能的話,晏長風猜想瑤娘肯定更想在大姐嫁去裴家之前死掉,畢竟大姐將來嫁做世子婦以後就不那麽容易操控。

“她說過什麽沒有?”

乳娘回:“左右是詢問什麽病症,我按照您說的,告訴她大姑娘是因著不日要去北都思慮過重,又做了噩夢,驚著了,她說是中了邪,得叫懂行的人來叫,我隻管推給您跟夫人,她便又去了夫人院裏。”

晏長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乳娘費心,我晚會兒再來看大姐。”

她匆匆去到姚氏屋裏,果然聽到瑤娘在大談什麽邪鬼神魂。

“恐怕是中了邪,大姑娘沒出嫁,還算個孩子,八字又輕,壓不住邪祟,若是放任不理會,恐怕傷了神元乃至性命,夫人得上心才是。”

“瑤娘說得有理。”晏長風一進屋便附和道。

坐在夫人下首的窈窕女子立刻起身,朝姑娘見禮,“二姑娘您回來了。”

“哎,瑤娘坐著便是。”晏長風素來好相與,跟誰都不講虛禮,“我聽你剛才說得挺對,你可有什麽化解的法子?”

“我哪裏有什麽化解的法子,不過是恰好聽說過。”瑤娘屁股挨在椅子邊沿虛坐著說,“前些時日我跟章家姨娘吃茶,聽聞章府小公子中了邪,藥石罔效,後來府上來了個瞎眼道人,給了兩丸藥,又做了法,不日便好了。”

這年月婦人大都信奉這些,若在平日,姚氏聽了這話沒有不上趕著答應的,可她如今已經先入為主地認為是神佛指引,所以不甚熱絡。

而晏長風這個平日不信的,倒是興致十足,“既是厲害,也該請了來給大姐瞧瞧,您說是吧娘?”

姚氏不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但她知曉老二做事從來有道理,便配合著答應:“也是,明日瑤娘你就請那道人來瞧瞧,有用沒用的圖個安心。”

瑤娘起身應道:“哎,既然夫人與二姑娘信我,我自然沒有不盡心的,時候不早,我這就先回去了。”

“瑤娘別忙走。”晏長風坐在榻上,自下而上看著瑤娘,剛好將她低垂的眉眼收入視線,“我方才得了外祖母的信兒,事關大姐的婚事,都是一家人,你坐下來一起聽聽。”

瑤娘低眉順目地應了,複又坐在圈椅上。

晏長風特意打量她兩眼,原先她極少關注瑤娘,今日細細瞧了,方覺得這女人是賞心悅目的。容貌姣好,細腰柳肩,柔似無骨,身上有著濃重的江南女子氣韻,又帶著一些恰到好處的媚態。

這樣的身段兒……晏長風不由想起瑤娘的出身。

瑤娘是晏川行外出時救下的流民,見她無依無靠便帶回府裏,原本是打算讓她當個使喚丫頭,是姚氏膝下無子,又見她安分守己,這才替夫君做主收了她。

流民多半是底層出身,從小勞作的女子很難保持嬌柔的體態,就算她家裏疼她,不讓她幹粗活,可也極難養成這樣的一舉一動。

當然,這也不能完全說明瑤娘有問題。

晏長風收起思量,試探道:“大姐的婚事怕是不能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