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脫險

蔣蘊做了一個夢。

夢裏,她置身於無邊無際如黑暗深淵的海底,暗潮湧流中,像是有無數隻如同鬼魅的手從四周包圍而來,抓住她的身體,拖著她陷入深淵。

她想要掙紮,可每一個動作,似乎都讓自己被束縛得更加密實。

能清晰地感受到意識在一點一點地消散,像一滴雨水,跌入深海中。

……

恍惚間,她聽見有人在喊她,“小蘊。”

熟悉的聲音和鼻尖縈繞的雪木鬆的淡淡香氣,如同一道光,刺破即將把她吞噬的黑暗。

她努力睜開雙眼,視線依然模糊,可眼前那熟悉的幾乎被刻入骨髓的輪廓,讓她知道,此刻,她是安全的。

“雋雋。”她的嗓子很幹,光是喊他一聲,就疼得不行。

“寶貝,沒事了。”

葉雋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大手撫在她的臉上,指腹上的薄繭刮在嬌嫩的皮膚上,輕微有些刺痛,卻是那麽真實的安全感。

葉雋將她抱起來,讓她靠在自己懷裏,用勺子給她喂了一點清水。

蔣蘊喝了水,感覺舒服了一些。

沉沉在他懷裏又靠了一會,再睜開眼,視線逐漸清晰。

“發生什麽事情了?”

葉雋歎了一口氣,攬著她身體的雙臂不自覺緊了緊,偏過頭,在她耳邊低聲道,“我接下來要與你說的事情,可能會讓你難以接受,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蔣蘊點頭,她在失去意識之前聽到的話足以將她的承受能力的閾值拔到最高,再沒什麽不能承受的了。

“你與文雅見麵的時候,溫墨晴也在,她帶了幾個人,目的是抓了你到她們提前準備好的手術室,活體摘腎。好在她們找的醫生還算是有點良知,隻接受在無菌艙進行手術,因此耽擱了一會,我才能及時趕到,將你從手術台上救了下來。”

蔣蘊聽著他的話,腦子裏一片混亂,她有太多問題想問,卻纏在一起不知從何問起。

“不著急,我慢慢說給你聽。”葉雋低頭在她頭發上輕輕吻了一下。

“從那個女人出現,我一直都有個疑問,她明明是想讓你幫她另一個女兒捐腎,是她有求於你,那麽她對你不應該是這個態度,所以那個時候我就認為這事情不簡單。”

“但我千想萬想,總是認為她是你的母親,再怎麽樣也不會做出實質性傷害你身體的事情,今天才讓你去見了她,是我不好,考慮得不夠周全。”

蔣蘊抬起手,覆在他手背上輕輕摩挲了幾下,“是她違背了人倫,與你有什麽關係呢。”

一個母親,綁架自己的親生女兒,隻為摘掉她的腎髒換給另一個女兒,這不管是作為法治新聞還是社會新聞,都是相當炸裂的存在。

葉雋反手握住她的手,揉了揉,聲音裏帶著自責,“是我的問題,我明明早就覺察到她的精神不太正常,但還是沒有認真當回事,差點害了你。”

蔣蘊聽著,心裏一驚,“她真的是精神上出了問題?”

葉雋舔了一下嘴唇,點頭道,“那會你走了沒多久,刀刀就把查到的東西發了回來,沒想到……”

根據刀刀查到的信息,文雅生完蔣蘊,月子都沒有做,就和那個男人一起離開了。

這些年,文雅跟著那個男人一直都在沿海地區生活。

她從文家離開的時候帶了不少錢,兩人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公司,做外貿生意。

第二年,他們的孩子,那個叫唯伊的女孩出生了。

文雅把全部的愛都傾注在了這個孩子的身上,一家三口過著平淡幸福的生活。

可惜那個男人對做生意一竅不通,一開始還能靠著文雅帶過來的錢勉強維持,但就這樣入不敷出了幾年後,由於資金鏈斷裂,公司破產了。

男人從此一蹶不振,整日裏靠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現實。

文雅鼓勵他重拾畫筆,日子苦點沒關係,隻要他能找到自己真正熱愛的東西,他的光就又回來了。

然而長期的酗酒,嚴重損傷了他的大腦神經係統,以至於他提起畫筆,手就抖個不停。

男人的最後一條生路仿佛也就此被斬斷了。

他開始夜不歸宿。

文雅因為生蔣蘊的時候沒有做好月子,身子虧損嚴重,所以她的第二個女兒是娘胎裏帶出來的羸弱。

三天兩頭的進醫院,文雅顧著小的就顧不上大的。

終於有一天,在消失了半個月後,醫院給她打來電話,男人嚴重酒精中毒,被送來的時候人已經沒了。

文雅為此傷心了好久,若不是還有個女兒在,她也就跟著他一起去了。

後來,為了養活他們的孩子,她去當了鋼琴老師。

她本身出自大富之家,長得漂亮,藝術素養也高,很得富貴人家的青睞,收入還算富足。

就在她以為人生的轉機終於到來時,程唯伊16歲那年被查出來左腎結核,發現的時候,一側的腎已經完全被感染,萬幸另一個還是好的,隻要摘除掉那個壞的,問題不大。

許是程唯伊的身體底子太差,摘除後的第三年,右腎也感染了,隻能換腎。

她恨文家人恨到極致,這輩子她就是死也不會與他們再有聯係。

無奈,她隻得到宜城去找溫如楠幫忙。

當年她和蔣南風在一起的時候,與溫如楠就已結識。

本來她沒報多大希望,可她一開口,溫如楠就同意了,負擔了程唯伊所有的治療費用。

溫如楠做這些是因為他大發善心嗎?並不是,因為那個時候他正準備把蔣蘊送給葉雋為他們溫家換取榮華富貴。

他害怕文雅認回蔣蘊。

所以他當時的條件是,文雅永遠不能和蔣蘊見麵。

這個條件對於文雅來說根本就不算條件,在她心裏,從來就沒有蔣蘊的位置。

她自然是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說到這裏,葉雋發覺他的手背上落了幾滴溫熱。

他垂眸,看著她臉上的兩行清淚,忍不住想去吻吻她,吻掉她臉上的淚水。

在他低頭的瞬間,蔣蘊不經意般地把臉轉了過去。

葉雋眸色沉了沉,不再動作,想繼續往下說的時候,蔣蘊開口了。

“我不傷心,我已經決定了,我不會給她的女兒捐那個腎,所以我不恨她了,因為我覺得我們扯平了。”

說到這裏,蔣蘊歎了一口氣,抬頭看葉雋,悠悠道:“但我有時候會想,不管她怎麽對我,到底是她給了我生命。”

“她的女兒若是因為我沒有捐那個腎死掉了,其實我,我……”

蔣蘊不知道要怎麽傾訴她內心的糾結和不安。

葉雋毫不猶豫的搖頭,“你相信我,即便是她給了你一條命,你也勿需有任何心理負擔,該還她的,你爸爸已經替你還了。”

蔣蘊點頭,緊繃的身體似乎得到了解放,鬆弛下來,“你繼續”。

葉雋扯了扯唇角,似是也覺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過於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