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無法寬恕

“今天晚上咱們開個小會，最近科室裏工作比較多。”

快要下班的時候，趙榮傑來到黎薇的辦公室留下這麽一句話。

“有什麽會好開的，”黎薇還有些擔心李希澹的情況，無論對於誰來說，目睹一個人在自己的麵前死去，心裏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小李不在，科室裏就咱們兩個人，開什麽會啊？”

“嘶——”

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趙榮傑感覺要讓這個家夥聽自己的話簡直比登天還難，他有些忍不住了：“你是科長還是我是科長？”

“科長說的有問題，我還不能指正了？”

隨著趙榮傑說話的聲調高起來，黎薇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如果黎薇好聲好氣地說句話，也許這個會可開可不開的，就算了，但黎薇突然一下子頂了上來，趙榮傑如果現在服軟，麵子上也掛不住，兩人一時間都沒了退路。

“黎薇，”趙榮傑微微揚起下巴，他雙手環抱在胸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現在你在我科室裏幹活，你就應該服從指揮。”

“你讓我吃屎我也去？”

“……”

論一個故意氣領導的人是怎麽把天聊死的。

黎薇說完這句話，扭頭就走，趙榮傑這暴脾氣還真忍不了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黎薇，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你要是不聽我的安排，就從我們科室滾蛋！”

兩個人都不明白這架是怎麽吵起來的，但氛圍到這兒了，好像誰都不能中途退出。

隔壁科室的人都屏息靜靜聽著，雖然幾個人都有眼神交流，但沒有誰敢出去看一眼。

“咋回事兒啊？”

“不知道……不過趙科長和黎高工好像很早之前就有矛盾吧？”

“不會打起來吧？”

“……”

兩個人你瞪著我、我瞪著你，誰都不肯讓一步。如果不是趙榮傑身上的對講機先響了，估計他們能這麽一直瞪下去：

“剛接到報警稱臨安區蛟河縣知北村一小孩兒掉入河中，請值班員立刻出動。”

趙榮傑的喉結滑動了一下，雖然眼睛還是死死地盯著黎薇，但拿出對講機，他回複了句“收到”。

狠狠地瞪了一眼黎薇，趙榮傑轉身離開。

看著男人的背影，黎薇閉上眼緊緊皺著眉頭：“我這是怎麽回事兒……和他能吵起來……”

黎薇並不覺得自己是一個喜歡吵架的人，相反，每次跟別人爭論都會讓她覺得很累。

但這次也不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就和趙榮傑吵起來了。

癱坐在椅子上，門口三三兩兩不時有人探出頭來，但看到隻有黎薇一個人之後，又沒好意思進來，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靠在椅子上，黎薇感覺自己身體像是被掏空，整個人都沒什麽幹勁兒。

腦海裏又想起了之前李希澹的木訥的表情，她好像逐漸理解了為什麽自己會這麽憤怒——

也許，是因為趙榮傑對李希澹的態度。

他為什麽這麽理所當然地認為李希澹能夠將克服這層心理障礙？他見過太多血腥的場景，也這樣理所當然地認為別人可以接受？

黎薇感覺自己似乎是在為李希澹審問趙榮傑，但又覺得是在替現在的自己審問當時目睹黎海死亡後的自己。

舔了舔唇，黎薇來到食堂帶了些好吃的來到李希澹宿舍門前。

“黎高工？”

兩人坐在客廳裏，李希澹的眼神還是有些發懵，好像還沒有完全理解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吃點兒東西吧。”黎薇從飯盒裏將打好的菜一個個地擺上來，但李希澹卻提不起精神，輕輕搖頭。

“小李啊，”到了這種時候，黎薇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四蛋”了，“有什麽心裏話就對我說，雖然我不太會安慰人，但是……說出來總是會好受一點兒。”

李希澹什麽都沒有說，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內心世界無法自拔一樣。

黎薇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要說些什麽，但又怕會像自己今天激怒趙榮傑那樣和李希澹吵起來。

“小李……”

“黎高工，”李希澹沉了口氣，黎薇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沉悶的她，“我隻是想不明白。”

“……”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我們那麽多的人在現場，也沒能把那一個人救下來？”

“……”

緊緊抿著唇，黎薇的眼神中透過一絲的慌亂，她不知道要怎麽對李希澹解釋這件事情，因為她曾經也犯過同樣的錯誤。

她不是畏懼死亡，而是自責自己沒能再做點兒什麽挽留住他的生命。

“你知道當我看到他的腦袋在我麵前碎裂的時候是什麽感覺麽？”李希澹仰頭靠在沙發上，她直勾勾盯著天花板，似乎一閉眼就能想到當時的場景和聲音，“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腦漿從裏麵流出來……好像還聞到了氣味……”

死亡的氣味。

“這其實不是你的錯，”黎薇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機械性地複述著曾經林司渺安慰自己時說的話，“你已經盡力了。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故和死亡，你不能都攬在自己身上。”

“可那個時候我明明就在現場，我是去救援的。”李希澹盯著黎薇，那雙眼睛似乎在審視她囚禁在幽籠中的靈魂：

“他離我那麽近，可我卻什麽都做不了。”

“……”

手忍不住顫抖，黎薇不敢直視她的眼睛，撇過頭盯著桌上的飯菜，但此時那一盤盤飯盒裏五顏六色的蔬菜也變成了血和肉。

逃也似的，黎薇都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麽和李希澹道的別，總之很慌亂地就從她房間中跑了出去。

躺在**，黎薇一閉眼就是廢墟和爆炸，沉沉地睡去之後，夢裏也是自己親手挖出弟弟屍體的場景……

我什麽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