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為他，也為自己
黎薇的心也一下子懸了起來，但現在已經走了一個值班員，自己不能再離開了：“媽，我先找個司機把您送過去，現在我值著班，要是上級巡視發現我不在的話會出問題的。”
正要抬手叫不遠處的司機過來，黎薇卻聽見婆婆一個勁兒地抱怨：“哎呀，黎薇啊，老頭子平日裏對你也不錯，你到這個時候怎麽就這麽沒良心了啊！老頭子現在都住醫院了，你怎麽還能這麽無所謂啊！”
老太太的胡鬧引得周圍上香的人一陣唏噓，每個走過的人即便是步履匆匆，也要忍不住對黎薇指指點點，就好像是她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一樣。
沉了口氣，黎薇將林媽媽拉到一邊兒：“媽，我這兒還值班呢，真的走不開。您說爸住院了？那您剛為什麽要回家呢？”
“那家著火了我肯定要回去看看家裏那些卡啊、存折還在不在，你快送我過去！”林媽媽嘴上催促得緊，但黎薇分身乏術：
“媽，我讓司機先送您過去。等一會兒我和別人換班之後就來，算我求您了！”
林媽媽本來還想要囉嗦幾句，可黎薇連推帶搡將她塞進車裏之後，轉頭先給林司渺打了通電話，當得知老頭子沒事兒之後問清楚了詳細的醫院地址，對身後的司機說：“把老太太送到錦海第一人民醫院，一定要看著林司渺在那兒把老太太接上。”
“好，黎高工放心！”
看著汽車消失在視野當中，黎薇的心裏那是七上八下，回去坐在指揮車上，將七裏河支隊發送的現場視頻打開：
“起火的方向……那裏應該是廚房……”
雖然還沒有去現場，但黎薇也大概齊想到起火原因是什麽了，心裏憋著口氣，她打了通電話給七裏河支隊的值班員：
“你好，我是總隊火災調查處黎薇。”
“啊呀，是黎高工啊！”電話那頭的人聽起來倒是熱情得很。
“火勢撲滅之後，支隊火調員去現場查看情況了麽？”
“去了去了，這會正在裏麵勘查、詢問具體情況。”
黎薇點點頭，盯著視頻中那個在夜光下不斷竄出的火苗，心裏一橫：“在這種關鍵節點發生這種危及群眾性命的事故，調查之後一定要嚴肅處理，按照《消防法》第六十四條，該罰款罰款，該拘留拘留。”
“是！”
放下電話，黎薇雙手環抱在胸前，雖然麵容上波瀾不驚，可心裏卻五味陳雜，手指有節奏地在大臂上敲擊著，當動中通的車門被打開的時候，她才回過神兒來：
“主任，你回來了。”
主任手裏還買了杯咖啡，遞給黎薇之後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火災，沒事兒。”
“……”對於像是主任這種經曆過化工廠大爆炸、居民住宅樓外保溫層起火一燒燒一棟樓的人來說，的確算不上大火，黎薇聳聳肩，“新年第一燒，燒到自己家了。”
“去看看吧，”主任拿出手機似乎在發消息，“我給監督處的人說了，他們一會兒派一個人過來頂班。林司渺已經去醫院了，這種時候你不在不合適。”
一想到自己剛才恨不能直接將婆婆給抓進去蹲兩天，現在聽到主任說這個話，總覺得自己好像那個要毒死白雪公主的女巫。
而在車上，林媽媽緊張地把著司機的座椅：“小夥子，你說這發生火災之後……物業是不是得給住戶賠錢啊？要不然那房子都燒了，住戶怎麽住啊？”
司機抱歉地笑笑：“阿姨，這種問題您應該問黎高工。她是我們總隊最年輕的高工，這種關於火災調查的事情問她總沒錯！”
“最年輕的高工？”好像這是一個什麽從來都沒有聽說過的名號，林媽媽默默念叨了一句，但似乎就聽不得別人說黎薇好，連忙否定，“這有什麽厲害的！不照樣生不出孩子？家裏有渺渺養活，也不知道她上這個班兒有什麽用？除夕夜，兩人都值班，家裏空****的，一個人都沒有！”
雖然還沒有結婚，但司機小哥似乎已經嗅到了婆媳之前的火藥味兒，清了清嗓子，作為黎薇的小迷弟，他自然是要為偶像說兩句的：“阿姨，我們這個工作就是這樣。有的人兩口子都是消防上的，孩子過得跟孤兒似的。所以啊，我不僅不要孩子，還不結婚，嘿嘿。像黎高工這麽厲害的人，就應該在她熱愛的事業上發光發熱，您不能……”
聽小夥子這話，老太太不愛聽了，撇過頭看向窗外，當看到“第一人民醫院”這六個字的時候，老臉一拉：“這是哪兒啊？不是說送我回家麽？”
“阿姨，這是醫院。”剛說完，小夥子下車就看到了著急忙活從醫院裏跑出來的林司渺，他衝林司渺揮了揮手，後者會意地點點頭，而後一把拉開了後車門，看著滿臉心虛的老太太：
“媽，下車。”
和老太太一路上都沒有說話，等將她帶到病房之後，林司渺隻是給老太太搬了一把椅子，而後自己轉身去了吸煙室。
“渺渺啊，”老太太在後麵喊了句，“少抽點兒！不都戒煙了麽，怎麽又抽上了？”
沒有理會身後人的聒噪，林司渺的臉上總算是露出些許疲態，危機過後，當人回想起來卻還是覺得心驚膽戰。
“林高工？”
吸煙室裏，趙榮傑剛抽完一根出來，今夜鐵定是睡不成，值班的工作也會比平時繁重一些。
“我買了些咖啡，你回去的時候帶上，”林司渺將手裏的塑料袋交給趙榮傑，“一會兒黎薇要過來，你們也好久沒見了吧？”
一聽到這個名字，趙榮傑的臉上難以控製地露出了嫌惡的表情，輕輕搖搖頭，接過林司渺微微有些顫抖的手中提著的塑料袋：“林哥，我隊上還有事兒，就先走了，有事兒給我打電話就行。”
簡單的寒暄之後，林司渺又成了一個人待在吸煙室裏，本以為就會這樣平靜地度過這個夜晚，但沒想到黎薇剛來，病房裏就是一陣嘈雜。
“渺渺啊，”黎薇和林司渺一起來到病房，林媽媽立刻上去就拉住了黎薇的手，然後告狀一樣對著林司渺解釋，“這件事情真的不能怪媽，要是薇薇願意和我早點去上香，那媽早就回來了！
“媽是那麽沒有分寸的人麽？那出來的時間都是算好的，都是黎薇一直不肯聽媽的，她要是早點兒陪媽去山上上香，這件事兒早結束了，你爸也不會一直一個人呆在家。”
林司渺的眉頭一直緊緊皺在一起，等林媽媽把話說完之後他才張口：“媽，你為什麽要去上香？怎麽以前沒有這個習慣，偏偏就在今晚，就非要去上香不可？”
“那……”有些委屈地看著兒子，林媽媽解釋道，“媽也是好心，是希望你和黎薇能早點生個大胖小子，這也是為了你和黎薇好，怎麽現在倒是娶了媳婦忘了娘，胳膊肘往外拐了？”
黎薇知道林司渺和林媽媽的關係算不上好，畢竟曾經發生過那檔子事兒，於是站出來勸和：“司渺，好在爸沒事兒，你也別和媽生氣。這都快三點了，你和媽先回去休息，我在這兒看著吧！”
明明是好心相勸，但這話在林媽媽耳中，卻成了挑撥母子關係的話：“黎薇啊，媽以前怎麽沒看出你是這種女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在渺渺麵前裝好人，挑撥我們母子關係是不是？”
感覺自己後心脹得厲害，黎薇憋著口氣，可隨即當林媽媽不分青紅皂白的一巴掌打在她臉上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了，剛要還手時，林司渺擋在了中間：
“薇薇，你冷靜一下，也累了一天了，去睡會。”
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林司渺被夾在中間，一個是媳婦一個是媽，一個是從不服輸的黎薇，一個是獨斷專行的老太，他，林司渺實在是不好說話：“先回去吧。”
黎薇心裏的火並沒有消，可看著林司渺被誤扇的臉蛋，自己也不好再和他置氣，轉頭時惡狠狠地瞪了林媽媽一眼。
一個人回到冷冰冰的家裏，黎薇打開冰箱看到裏麵隻有一些飲料和麵包時，頓時沒了胃口——
前天剛提拔上了高工，今天就遇到這檔子事兒，甚至都來不及慶祝，生活裏便又充滿了瑣碎和汙穢。
心中的喜悅**然無存，第二天黎薇去上班的時候，黑眼圈似乎在向所有人昭示著自己的疲憊不堪。
“黎高工，”火調處的助理工程師敲了敲黎薇辦公室的門，“政治部李主任找你。”
沒有多說，黎薇隻是點點頭，等來到辦公室門口，監督處的人垂頭喪氣地剛從裏麵出來。
“怎麽了？”黎薇攔住問了句，“這是怕節假日大家工作有情緒，所以找人談話？”
“怎麽就有情緒了，”監督處的人一挑眉，“節假日你啥時候休息過？李主任是說現在有一個去基層鍛煉的名額，去總隊底下的支隊或者是支隊底下的大隊工作一年，積累基層經驗，我、你、林司渺，還有幾個人都是備選的，她先問問意願。”
黎薇點了點頭，心裏也盤算起來——
距離總隊最近的支隊，便是省會七裏河支隊，上下班也方便，回家也近，但問題是七裏河支隊作為總隊年年第一的單位，下麵沒有大隊，工作自然會繁重許多。但其他的……有的支隊一竿子直接打到了三百公裏開外，這跟古代的發配邊疆有什麽區別。
眉頭微微皺了皺，黎薇打了聲“報告”進去。
“來了，坐。”和黎薇不同，李主任留著一頭長發，但高高地束在腦後，整個人溫柔但又很有氣質，“昨天的事情處理得怎麽樣了，黎薇？”
“都處理好了，主任。”黎薇舔了舔唇，放在大腿上的手也不自覺握成了拳頭，手心滲出了汗。
“是這樣的，”李主任拿出一份文件，然後將去基層工作的事情來龍去脈講了一遍，問道，“你是咱們總隊最年輕的火調高級工程師，可以說是前途無量，我們也對你給予了厚望。去基層的確會積累不少工作經驗，但對於你的火調工作來說，一些發生在其他支隊的案件你可能就無法直接調查學習，也是一個遺憾。雖然我個人認為留在總隊對你來說是更好發展機會，不過作為備選人中的一員，我還是要找你談一談。”
李主任淺笑著，她相信黎薇肯定不會同意去基層，這麽聰明的女孩兒應該自己能夠找到最適合她的發展途徑。
“那個……”黎薇看著手中的紅頭文件，有些躊躇地問，“李主任，林司渺……也是備選人麽？”
點點頭，李主任似乎明白黎薇是什麽意思了，寬解道：“林司渺作為專業的指揮型人才，的確更適合去基層，總隊處理接處警任務比較少，但支隊——比如七裏河、穀陽這些大支隊，每天有好幾場警，他也能學到更多。”
黎薇眉頭微微皺在一起：“李主任，那您和他談了麽？”
“談了，但是林司渺現在還在醫院，隻是說他再考慮一下，沒有什麽很強烈的意願。當然，這件事情除了征詢你們的意見，我們部門也會全麵考慮。”
雖然沒有盡到林司渺，但黎薇似乎也能想象到林司渺是怎麽委屈地避開母親審視的視線，捂著自己還有些腫起的臉躲在吸煙室裏打電話的。
這種時候……
家裏怎麽能沒有他……
“李主任。”
“嗯？”抬起頭，李主任看著黎薇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
“我想去基層鍛煉。”
“……”微微瞪大了眼睛，李主任提醒道，“這可是一年。黎薇，你現在已經結婚了，離開家一年你知道意味著什麽麽？”
“……”
“你和林司渺之間的事情，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婆媳矛盾自古代開始就沒有能解決的，但如果你這樣一走了之，也不是辦法。如果你是為了林司渺家裏出這種事情想要遷就他的話，倒也大可不必，他完全可以請假去處理，你沒必要……”
說到這裏，李主任看到黎薇完全沒有要改變主意的樣子，頓了頓。
黎薇沉了口氣，而後像是自我肯定一般點點頭：“李主任，我想離開也不僅僅是為了他。我也想換個環境。”
“……”
“好，”在名單上畫了個對號，李主任沒有再說什麽，“沒什麽事兒的話，你讓裝備處的人過來吧。”
“是。主任再見！”
起身離開，黎薇感覺自己從未如此輕鬆。
當晚回到家，發現林司渺還是沒有回來，她收拾好東西，先全部搬到了宿舍，第二天下午，領導的研究意見就出來了——
“總隊火災調查處高級工程師黎薇，前往七裏河消防救援支隊工作，為期一年。”
而這個命令剛傳到七裏河消防支隊，趙榮傑的門就被人給踩爆了：
“小趙，你學姐要來你手下工作了！”
“學姐？”看著科員李希澹的請假條，趙榮傑將手中的筆蓋上蓋子，“徐明，你什麽意思？”
“黎薇啊！”徐明挑了挑眉毛，“聽說你以前不是還想拜她為師麽？現在人到咱們支隊鍛煉來了！”
“什麽？！”一聽到這兒，趙榮傑“唰”地一下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而後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認真的？”
重重地點點頭，作為一心像退休的徐明，很難得見他這麽活力滿滿的時候：“黎薇是搞火調的，應該會直接來你們科室吧？”
“……”
感覺真是聽到了一個噩耗，趙榮傑的手扶著桌子，生怕自己昏倒——
他感覺自己來消防隊伍之後，沒有見過比黎薇更討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