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押送任務
景市,是一座沒有城牆的千年古城,開放與包容,造就了其無與倫比的輝煌曆史。景市的美麗和底蘊,不僅僅在於無數窯址和文物,還有這座城市傳承千年的工藝。正是這種匠人底蘊,造就了精美絕倫的陶瓷文化,吸引著千千萬萬的年輕人來到這裏,追逐著藝術之夢。
而此刻,我身處絕境。
這一年,我二十七歲,有大師說我難得良緣,有天災不幸,我偏不信這邪!
小村的炊煙,籠罩在黃山山脈的餘脈間,隱隱約約,纏繞著山間的茶林,一棵棵嫩綠色的茶樹,似仙子般在舞蹈。柑橘林一樹樹的白花,散發著青澀的苦味,有的開始凋零,有的已經長出了綠色的小果。蔥綠的濕地鬆,像是守護村莊和茶林的戰士,挺立在山腳之下。
落日的晚霞,吻在我焦急的臉上,像在勸我停下腳步。
在遠處飛簷翹角的古戲台上,泊陽的戲班子正上演著贛劇《青梅會》。戲台屋脊中央插著方天畫戟,飛簷下懸掛著鐵馬風鈴,台下的百姓議論紛紛,摩肩接踵。台上的曹操和劉備正在煮酒論英雄:
“夫英雄者,胸懷大誌,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誌也。”
“誰能當之?”
“今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爾!”
此時,天空突然響起了雷聲。在顛簸不斷的三〇四省道上,我駕駛著白色的江鈴牌貨車,心事重重地從景市,奔向中國最大的淡水湖。
夏季是女人的季節,副駕駛座上的芳姐,白色的漁夫帽,一襲黑色的紗裙,端莊地坐著。芳姐捧著一本詩集,兩腿並攏,聲情並茂地朗誦著:
我有一個夢
變成一股溪流
嫁給林間的幽穀
可依愜意廝守
不必奔波飄流
我有一個夢
願是一抹陽光
嫁給桌旁的詩書
他喂我智慧
我唯他溫柔
“‘他喂我智慧,我唯他溫柔’看不出平時文靜的齊妙,竟能寫出如此肉麻的情詩。”
芳姐吃起醋來,將詩集扔在了擋風板上,一改剛才淑女之風。白嫩的腳放肆地翹在擋風玻璃上,塗滿腥紅色指甲油的手指間,夾起一支細長的七星牌香煙。
風從窗外吹進,撩起芳姐黑色的短裙,露著白嫩的大腿和黑色的底褲,性感而迷離。
芳姐手夾著香煙,用濕厚的嘴唇猛地一吸,向我吐出一陣陣愛心般的煙圈,嗆得我咳嗽了幾聲。
芳姐望著窗外的風景,扭頭朝我曖昧地笑笑,搖搖頭。
“我看齊妙表裏不一,她真想嫁給你,就不該死要彩禮。”
“她沒作聲,是她媽開的口。”
“開小口也就罷了,這明顯在放你的血。五十萬可不是小數目,齊妙還是不夠愛你!”
“你相信愛情嗎?”
“愛情?愛情是魔鬼,相信的人多,見到的人少,真正的愛情,都快滅絕了。”
這時,路旁高壓電線上,站著一排小鳥,其中的兩隻在空中嬉戲打鬧,像是已經求偶成功的一對。
“愛情永遠不會滅絕。看見沒,高壓線上的小鳥也有愛情。”
“別看它們現在玩的歡,很快就會遠走高飛。為了一個不夠愛你的人,不值得!聽我的,甩了她,跟我過怎樣?”
芳姐說完,摘下漁夫帽,長長的眼睫毛,富有彈力的卷發,彈在我的手臂上,像撩人的春風,但在她的春風,我不為所動。
“告訴你吧,洗澡時,我瞧齊妙就是飛機場,你真不介意?”
芳姐揶揄完齊妙,一隻手不由自主地頂了頂豐腴的前胸,一條白嫩的大腿,徐徐地從擋風玻璃劃過,伸向我的胳膊,緊繃的腳趾尖,觸碰在我強勁結實的手臂上,像一道閃電,電過我全身。
我方向盤一抖,芳姐借著雷聲,順勢倒在我的肩膀上:
“你真不介意?”
“不介意!”我轉釘截鐵地回答。
“是你說不介意的!”
芳姐狡黠地一樂,把我抱得緊緊的,繼續撒嬌撒癡的說:
“我才不管曹操、劉備誰是英雄!我隻記得曹操為了心愛的女人,為她種下一片梅林,你願意嗎?”
芳姐在暗示我、挑逗我,她以一般朋友的名義與我交往,而常常跨過這界線。不清楚生活中有多少人以一般朋友的名義,偷偷愛著另一個人;而我知道,芳姐就是這樣的女人!
但我和芳姐永遠不可能,人這一輩子,不是相遇的男女,都可以談戀愛,都可以在一起。人與人相處,自己有邊界,別人才不會越界。這種自我設定的邊界,讓我時刻在**中保持清醒。
此刻,我的腦海中浮現出揮之不去的一幕,那是母親請潯林寺濃眉和尚到家給我算命。
前幾日,家中來了一位身著土黃色僧衣長褂的濃眉和尚,和尚自稱慧明,手拿一本經書和一串佛珠,母親尊稱他為慧明大師。大師不僅料事如神,還能接骨治病,母親極為尊重他。
大師在家中窺探了一番,目光落在了客廳上方台子上的一對喜字將軍罐上,停留幾秒之後,和尚才緩緩端坐在堂前八仙桌的上座。
八仙桌上擺著幾隻果盤,果盤裏裝著花生瓜子、香蕉桔子,以及紙煙糖、辣椒粑等景市特色小吃。
母親小心翼翼地遞上一張紅紙條,上麵寫有我的生辰八字,然後坐在一旁為和尚沏茶。
“大師,您幫我家少寶算算,看他到底什麽時候能成家?”
和尚撇了眼正在院子角落裏整理碎瓶破罐的我,微皺著眉頭,盯著紙上的生辰八字。
“酉月戌時生,五行土旺缺火,日主天幹為水,你兒子是水命。”
“水命怎麽了?好不好?什麽時候能結婚?我還盼著他早生貴子呢!”母親急切地問道。
“戌時又為勞碌之命,水命多磨難,卻又惹上世間桃花,討人口舌,難得良緣呐!”
母親聽後,急得站起身來:“難得良緣?那該怎麽辦?曹家不能絕後啊!大師,有沒有辦法化解?”
和尚手轉著佛珠,嘴嚼著茶葉,唧唧咕咕地念道。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婚姻暫且不說。西北方向,你家兒子千萬別去,恐怕有災禍。”
此時心煩意亂的我,從院子裏衝進來:
“我的命怎麽樣,我去哪裏,哪由你這個禿頭和尚先生說了算!”
我瞪了眼和尚,轉向母親,端起桌上的茶壺,嘴對嘴“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壺,和尚一臉驚訝。
母親過來奪茶壺,我一肚子的怒火,埋怨道:
“媽,假和尚你也信?他那麽會算?早就買彩票去了,還跑來這裏?!”
母親沒有理會我,跑進廂房內,翻出一個鋁製的飯盒,飯盒裏麵是母親日積月累攢下的積蓄。
“媽,和尚什麽時候開始學會算命了?算命看相不是道士幹的事嗎?難道和尚開始搶道士飯碗了?”
說完,我就去搶母親手中的鋁盒。和尚見我如此怠慢他,心有怒氣,卻佯裝著笑臉,伸手拿起一根紙煙糖,吃了起來,還偷偷瞄了幾眼母親手中的鋁盒。
和尚從僧衣長褂中,掏出一個平安符,口中默念一番,笑眯眯地望著我母親,文縐縐地:
“道算一世,佛算三生!得其要者,易如拾芥;不得要領,難如登天。再大的天災不幸,我也會讓他逢凶化吉,遇難成祥,歲歲平安。”
母親從鋁盒裏抽出兩張一百元的大鈔,和尚接過大鈔,遞給母親平安符,隨後從果盤裏拿了一塊辣椒粑塞進嘴裏,向西北方向走去。
辣椒粑是景市的特色零食,以新鮮辣椒、糯米為原料,再加上南瓜、茄子之類的食材,經過各道工序精製而成。和尚閉著眼睛,嚼著辣椒粑,一股股辣意竄上腦門,和尚被辣的發出“唏哈唏哈”的聲音,眼淚和鼻涕一起往下流。
院子前高大的棗樹,像個桀驁不馴的刺頭,渾身長滿了刺,青色的棗子壓滿了枝頭,還沒有成熟。
想到母親期盼的早生貴子,我奪過母親手中的平安符,揉成一團,哈哈大笑,向西北方向扔去……
當白色的貨車駛在一段筆直的高速公路,芳姐忽然將我扶檔把的右手掌抬起,搭在她高挺的前胸上。想到“世間桃花”幾字,我推開芳姐的手臂,握緊貨車的方向盤。
我拿起那本趴在擋風板前的詩集,放到了車門側邊的兜裏。芳姐睨視我一眼,微笑著向我靠近。我搖頭,不想抱著芳姐,不想陷進芳姐的**中。
窗外的風不燥也不涼,漸漸陰沉的天色,忽閃著光亮,雷聲愈加頻繁,潮濕而溫潤的風撫平了我的心。豆大的雨珠頃刻落下,敲打在擋風玻璃上,任由雨滴飄落在我的手臂上,很快,小臂上的汗毛便蒙上了一層霧氣。雨滴大珠小珠地落在金屬車身上,嘈嘈切切的聲響竟讓我聽出來韻律感,恍如戰士出征前的戰歌。
一場由天價彩禮引起的硝煙還在彌漫,一場血雨腥風的戰鬥,即將打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