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設伏

薄雲之下,高大的青山如天際邊界橫亙在前。

山腳,朱紅牌坊後白玉廣場如同一麵鏡子,將天空灰雲裝點得五彩斑斕。

第十關,劍鬥場。

白玉廣場上早有數名試煉閣弟子等候,吳九真身在其中。

一見到五人,吳九真滿麵笑容主動迎上前,抱拳道:“恭喜五位,闖過三關,不知道可否需要補充丹藥靈符之類,吳某這,應有盡有,無論恢複的益氣丹,還是為劍鬥準備的各等靈符,隻要你想要,沒有吳某拿不出來的東西。”

林默對這家夥實在佩服的五體投地,若非身在試煉場,他真會懷疑走錯了地方。

“吳兄這買賣真是做得不錯。”

“那是自然。”吳九真毫不掩飾,悠然自得地道:“修行一道,天分固然重要,要想修為精進,心無旁騖,那得靠資源支撐,吳某不過花上十年,積累未來之資財,隻謀求修行當中順遂無礙,不再為金錢俗務絆住心境罷了。”

非常質樸的理由,讓人沒法駁斥。

林默道:“諸峰弟子還會為修行資源發愁?”

吳九真做了個請的手勢,引導五人往白玉廣場盡頭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林師弟有所不知,這諸峰之上,真正能夠憑自身天分和努力踏入築基者少之又少,強如集仙峰,算起來也僅三十四人矣,大多數都靠丹藥靈晶喂出來的境界,你想想,但凡同境同層,大家資源獲得大差不差,想要脫穎而出,多出來的資源從何而來。”

林默道:“做任務!”

徐渝抿嘴而笑。

明白林默又在習慣性裝傻充愣。

別說,吳九真還真吃這套,笑著擺手道:“諸峰任務看起來掙錢不少,但多數耗時費力,大家若全靠做任務掙錢,哪有時間閉關修行;而且真正掙錢的任務危險重重,有的甚至九死一生,好多師兄為了多掙資源,就敗歿在任務之中,我吳九真哪會傻到和他們一樣。”

林默躬身抱拳:“吳師兄大見識,師弟受教了。”

吳九真費這些口水當然不衝林默而來,他在這行混了許久,自然知道真正的買主在哪兒,“如今五日之期未滿,五位還可以回去多闖幾關,一旦登山除非淘汰或淘汰一人,否則不得出來,這一點我得先提醒一聲,免得諸位將來後悔。”

胡塗問道:“何謂淘汰,規則說得不清不楚,還望吳師兄明言。”

吳九真以拳堵嘴,幹咳了一聲,挺直了腰板說道:“吳某就是在此給諸位講規矩的,小師弟莫要性急嘛!”

說這麽多廢話,不就是想做趁機做買賣嗎。

林默腹誹了一句,靜候下文。

吳九真道:“劍鬥場上的規矩就是,不分對手,不分山頭,一旦你打敗某人,傷其致無法還手,或諸位長老認為你呈碾壓之勢,或受到你攻擊的某人開口投降,主陣長老就會將勝利者和失敗者同時抽離戰場,避免雙方傷情過重,傷及修行根本。”

他雙手背在身後,轉身環視五人,說道:“因此,千萬要記住,扛不住的時候,記得趕緊認輸,不要枉送了性命。”

林默道:“那被人圍攻失利,最後算誰的?”

吳九真嘴角上揚,微笑道:“自然算到最後一個落下術法之人身上,但切切記住,試煉有試煉的術法限製。”

他這句話賦有提醒的意味,意指外門中不少人提前獲得過諸峰指點,說不定打得興起,會下意識展露本不屬於外門弟子的諸峰仙術。

林默道:“法寶算不算?”手上還有隻晦冥處得來的九層羅經盤,煉氣境所限隻能使用其中四層神通。

吳九真道:“法寶,符籙皆不在限製中,本宗規矩再嚴,也不限製別人用錢砸人不是。”

來了,這家夥總算開始正題了。

林默含笑不語。

既不禁法寶,留給試煉者可鑽的空子那可就太多了,拋去別的不講,就說晦冥手上那件來自煉器閣的羅經盤,一旦施展開來,絕大多數煉氣五層就很難破開羅經盤嚴密的陣法,防禦都破不開,取勝又從何談起。

說到最後,同級別拚的還是錢。

胡塗趕緊問:“黑木頭,用不用買點東西傍身?”

林默對胡塗所帶的法寶,基本了解,胡總執給兒子準備的法寶真心不少,多數來自內山煉器、煉寶兩閣,價值不菲,品級不低。

沉吟片刻,說道:“若吳兄這兒有黃璽符紙和丹泥,不妨買些。”

吳九真麵露喜色,正準備掏東西。

隻聽徐渝淡淡道:“我有。”

吳九真眼睛驟然空洞,傻呆呆瞟了徐渝一眼,失望溢於言表。

林默滿麵笑意,拍了拍他胳膊,小聲道:“買賣不成仁義在嘛!吳師兄可別藏著掖著喔,還有什麽值得注意的事項,不妨一並說出來。”

吳九真揮揮手:“沒了,沒了,小心別給別人兌子。”

一伸手,手裏多了五塊玉牌,靈光流轉,說道:“每人一塊,切記不可離身,一旦離身,長老會判定你脫離劍鬥。”

……

登上玉階,身後山門廣場驀然消失無蹤,仿佛進入了另一方天地。

北門兩女惴惴不安起來,畢竟沒經曆過捉對廝殺,即將到來的麵對麵戰鬥,讓她們心神不寧。

“我們該怎麽做,等我們同門師兄一同過來再商量?”

王懿瞧上去風風火火,極有主見,骨子裏其實還是那種渴望依靠的小女生。

胡塗瞥向梁珮兒,咧嘴一笑,一副沉竹在胸的樣子。

事實上他也沒主意,不過他知道林默這麽早過來,肯定自有打算。

林默道:“咱們不如禦劍逛上一圈。”

所有人都沒意見,禦劍自然是胡塗的任務,劍舟再次祭出,化作五丈巨劍,載起五人低空掠行。

當徐渝的麵,林默一改往日悶葫蘆的習慣。

“若然隻一對一劍鬥,自然各憑本事,但規矩不然,因此咱們得早做準備,防備東西兩門聯手,先行淘汰南北兩門,最後兩門再各分勝負。”

王懿道:“但規則是,一旦淘汰一人,勝者同樣會被長老拽離劍鬥,對方強者和我們兩門強者同樣可能早早脫離戰局,這該如何配合?”

林默微笑道:“吳九真不是說了,長老判定勝負,一則根據雙方力量對比,二則有人主動認輸,做好準備,規避這兩點即可。”

他故意賣了個關子,畢竟南北兩門隻是口頭上的聯盟,一旦情勢失控,無人保證盟友不會背後下黑手,有的意圖不宜坦誠相見。

空中巡視一圈,林默選定一處林密樹高的沼澤窪地,劍舟降落在沼澤間一片幹燥的小塊陸地上。

徐渝不太理解:“山中有不少孤峰峽溝,易守難攻,不易被人圍困,何以選中此地。”

言下之意,沼澤雖能給潛在對手帶來行動上的遲緩,但很難阻擋修行者禦劍淩空。

林默道:“我手上有隻降格使用的天地羅經盤,再加上些符籙,正好可借沼澤密林布置起一座八相九宮天象陣。”

“八相九宮天象陣?”

徐渝不精陣法,自然沒聽過。

梁珮兒直皺眉,善於陣法的她似乎也沒聽過。

胡塗衝林默直擠眉眼。

林默道:“名是我自個起的,其實就是將八卦、九宮、天象糅雜一塊,攻守平衡,主要目的在於分割、各個擊潰對手。”

梁珮兒道:“傳道陣師曾說過,每一種陣法皆是先輩多年反複嚐試才最終固定,貿然糅雜非但起不了效果增幅,反而容易導致屬性衝突,反噬自身。”

林默道:“梁師姐言之有理,但凡事無絕對,不然先輩傳下的陣法又從何而來。”

胡塗幹咳了一聲,插嘴道:“梁師姐放心好了,黑木頭從不做無把握之事。”

……

沼澤多霧,潮濕。

雖說此地秘境,並無蚊蟲鼠蟻煩擾,但整個環境,依然讓人壓抑難受。

林默繞著幹燥的陸地,四處查看地形。

徐渝從多寶袋中馭出隻縮小的景觀庭院,巴掌大小,往空地上一擲,立馬變成了一所充滿花香的綠地亭閣。

亭中桌凳俱全,茶幾上還擺著整套茶具。

三名女修進入亭子,燃符生火,烹茶煮水。

胡塗也不客氣,斜倚美人靠,頭枕朱柱打起了瞌睡,不多會兒,鼾聲如雷,大有驚天動地之威。

等林默轉了一圈回來,茶已泡好。

徐渝倒了一杯,以指尖沿桌麵推他麵前,“可有想法。”

林默點頭,捧起茶杯淺抿一口,說道:“需要風雷水火符各十,山澤引靈符各三,再加上二十張霧隱符,穩妥起見,各自多備些自然最好。”

徐渝二話不說,馭出一大摞黃璽符紙,一枝雲巒峰煉器閣產真符筆,一盒符泥。

“風水兩符有何要求,用不用幫你?”

林默雙手捧著茶杯不舍放下,這還是他第一次喝到她泡的茶。

他沉吟著,道:“需要役風罡天符,起雲水龍符。”都是低階符咒,隻要畫符基礎紮實,書符成功率不會太低。

徐渝沒用拿出來那支筆,又馭出一支晶瑩剔透的玉筆,打開符泥盒,筆尖稍蘸少許朱紅符泥,凝聚真元,開始書畫起來。

她畫符相當專注,整張臉緊緊繃起,顯得十分用力。

梁珮兒道:“我會峰嶽引靈符和霧隱符,不知能否幫得上忙。”

林默點點頭。

通常陣師所學龐雜,研習符籙並不讓人意外,何況梁珮兒同樣馭出符筆丹砂符紙,足夠說明她平常對符籙一道的精通。

反倒提議的林默一無所有,輕輕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符筆開始奮筆疾書,符泥清香,似蘭非麝。

芸香泥。

要知道這種書符丹泥,價格已經不能昂貴形容,一兩泥的價格,堪比一座神仙洞府建造價格,尋常低階符師也使兩塊靈晶一盒的朱砂畫符,哪用得起如此奢侈之物。

南陽便是這種符泥的產地之一,徐家買賣中芸香泥便占其中一項。這種符泥應該用在築基高境才能畫出的金縷符紙上,用這兒豈不浪費!

徐渝聽不見他的心聲。

對她而言,從無奢不奢侈一說,從小就這麽過來的,花錢理所當然,家裏人從未給她說過這些,她也從來沒問過。

林默本意畫些普通符即可,受芸香泥和上等黃璽符刺激,臨時改主意,改成威力更大,作用更廣的五雷光劍符和朱雀陰日符。

兩種符在外門交易坊符書術中,算頂級水準,需五千靈晶方可換取,尋常符紙和符泥,無法承載符意,即使書成,一旦點亮,整張符也將快速化作灰燼,難現符意萬一。

然而上等黃璽符紙和芸香泥則無此擔憂。

三十餘張符一氣嗬成,除雷火兩符,雲澤引靈符很快攤在了桌麵上。

而徐渝和梁珮兒半數未過,腳下丟了一大堆紙團,顯然失敗不少。

徐渝停筆,紅著臉瞧著他,仿佛在看怪物。

——符道之術,並非隻關乎境界,與成功率關係不大,哪怕大符師作符,同樣難保張張成功。

然而林默一氣畫出三十餘張,哪怕隻初階,百分百成功率也相當驚人了。

當著北門兩名女修的麵,她不好多問。

王懿瞪著明眸,一臉訝然:“想不到你符道造詣如此不凡,看來進祖峰是板上釘釘,冇門台啦!”

林默一頭霧水,這姑娘家鄉來自南方海邊,經常蹦出些家鄉話讓人無法理解。

梁珮兒笑道:“她說沒問題。”

“呃!”林默笑而不語。

徐渝將剩餘符紙往他麵前一推,麵無表情道:“喏,你來畫。”

女孩的心思總是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林默無奈,笑著重新提筆,將徐渝剩下的符畫完,符紙還剩大半,然後說道:“按照吳師兄所說的規矩,對方可能用兌子之法先將強者淘汰出去,他們完全可以用棄子,隻要咱們中強者術法落下,他立馬認輸,這樣等於將隊伍核心排除在混戰之外,雖說咱們三人不怕這種兌子,但終究地有所防範才是。”

“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

徐渝已經和胡塗一樣,擺爛躺平了。

林默小心地道:“做幾張縛束禁止符,等他們踏入陷阱,不用管他們的戰術如何,抓住幾個讓再說,讓他們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各自印上一記術法,是退是進,都有了主動權不是。”

徐渝麵無表情地喝著水,鼻孔裏嗯了一聲。

林默又畫了十張縛束禁止符,每人分兩張,以防一張沒起到作用,反失先機。

“反正時間還早,不如你把剩下的符紙全幫我畫成攻防符,要求不高,煉氣境能用的最高限製就成,不用在意符紙和符泥的損耗,我這兒還有不少,若覺得沒畫夠,我再拿些出來便是。”

“……”

徐師姐的要求,林默不敢不從,苦著臉又畫了各種符三十幾張,這三十張都是煉氣境頂尖攻伐之物,極耗靈元,不得已還吞了好大一把小胖子給他的補元丹藥。

王、梁二女隻一旁竊笑,不摻和兩人打情罵俏小確幸。

畫完符,林默自個苦逼的去布陣。

製符耗真元靈氣,總的來說還是動腦子,不用耗體力;布陣又耗精力又費體力,還得小心控製身體,免得一腳陷入沼澤泥潭。

天上流星劃過兩次,又一天過去。

好在秘境裏沒有飛禽走獸,也沒有除他們帶來的其他可食用之物,不然還得侍候一個大少爺三個大小姐的吃食。

林默越發感到悲催。

人生就這麽不公平,到了此時,他才真正發現能者多勞這個詞有多麽諷刺,教人直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