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人前風光無限好

樹林邊沿緩緩走出一條身影,衣衫破碎,渾身浴血,腳步蹣跚一步三晃。

林默高高昂起頭,望向天空。

試煉閣內鴉雀無聲。

良久,千玄道長訝然失聲:“這小子,傷了麽!”

“看樣子傷得不輕。”

“那個晦冥呢!”

有人擔憂地喊了一聲。

臨淵長老不住揪著胡子,瞟向平塵道長:“尊長不去瞧瞧?”

平塵隻能望向季長卿,祖峰大長老地位最高,他不發話,誰也不好貿然介入試煉場地。

“平塵道友去問問發生了何事?”

一直穩如淵嶽的季長卿終於開口,安排刑堂大長老前去,無疑是目前,最恰當的選擇。

平塵嗯了一聲,身形一晃,原地消失。

下一刻,他出現在蜃景銅鏡畫麵中。

“南門林默?”

“晚輩見過大長老。”

林默身子微顫,抱拳作揖,任由平塵靈識掃過身軀,換作別人,以靈識肆意探究,不啻挑釁問劍,然而對方身為宗門刑堂之主,適當探查,本是職責所在。

“嗯,傷不重,皮外傷,多服幾顆丹藥,恢複下真元即可。”

平塵盯著他問道:“晦冥何在?”

林默欲言又止。

天空中傳來劍氣破空聲,劍舟呼嘯而至。

胡塗一躍而下,攙起林默的胳膊,滿臉通紅,眼中有淚,嘴唇微微顫抖,大聲自責:“我不該走,不該讓你一人麵對。”

說著話,他抬起手就往臉上扇,林默伸手捉住他的手腕,勸慰道:“沒事,沒事,晦冥已經死了。”

平塵的靈識已覆蓋樹林,一招手,晦冥屍體飄然而來。

他沒有馬上檢視屍身,手腕一翻,屍身收進了隨身空間法器,眼睛盯向林默。

“你如何殺的他?”

不等林默回答,胡塗跳起腳衝平塵罵道:“你這老不死的,明明是晦冥想殺我們,你反倒來責問我等,莫不是你收了西門賄賂,拿我等性命做了交易。”

林默拉都拉不住。

小胖子脾氣上來了,誰都不撂,管你是不是刑堂之主。

平塵道長微笑,並未將胡塗的惡言惡語放在心上,“晦冥動手挑釁,試煉閣諸長老親眼見證,此事必然會由刑堂調查,你是現在回答,還是等試煉後來千仞峰答複。”

聲音不大,也不嚴厲,卻比任何威脅還要震懾人心。

西崇山誰不曉得千仞峰主刑律兩堂,有幾個不對千仞峰噤若寒蟬,若不相信,問問那些去過禁獄的桀驁之輩就知道了。

林默道:“他想要我的命,於是我趁他大意就刺殺了他,刺了很多劍,事就這麽個事,任憑大長老處置。”

平塵道長嗯了一聲,瞧不出好歹,身形原地消失。

試煉閣裏吵成了一鍋粥。

有人建議暫停試煉,查明真相;有人高呼咎由自取;莫衷一是。

季長卿麵不改色,瞧著剛回來的平塵:“掌刑大長老怎麽看?”

“不怎麽看,試煉繼續,該咋地就咋地。”

平塵道長絲毫不帶情緒。

刑堂都不開口,其他人再吵也吵不出結果,爭論聲漸漸平息下來,人人若有所思,閣中充斥著詭異的氣氛。

……

林默坐上劍舟,嘴裏含了幾粒藥丸,全是固本培元,恢複真元的藥物。

外表看起來狼狽,其實傷全部來自突破羅經盤陣法時的皮肉傷,體修肌肉骨骼再生力本就遠勝單純練士,何況林默天賦異稟,這點傷根本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重。

“需不需要休息一會再去固若金湯那邊?”

“不用。”

林默斬釘截鐵的回答,身上的衣衫已換了一套,身上那套早被羅經陣絞了個稀爛,不得已以真火術焚毀,以免留下殘血,讓人加以利用。

遠處一道皎潔劍華追了上來。

“徐師姐!”

胡塗興奮地揮手招呼。

徐渝的靈劍就叫‘月華’,試煉閣點評中上。

她落到劍舟上,劍自行入鞘。

試煉秘境修學期間,已托請雲巒峰的某位善煉器長老,配好柄鞘,通體以月相八態飾雲紋,銀裝鑲七彩寶石。

“臉上怎麽多出這麽多傷口?”

上次見林默身上弄出傷,還是劍殺張秋山。

林默眯眼笑道:“沒事,剛殺了晦冥。”語氣很輕鬆。

徐渝杏眼圓睜,倒不擔心他受傷程度,畢竟知道他底細,反而擔心事後被宗門追責。

“千仞峰大長老來過,晦冥追殺在先。”

林默趕緊解釋。

“唔——”徐渝握住他的手,“過了幾關?”

“才兩關嘞!徐師姐呢?”

胡塗不甘寂寞,努力展示存在。

“三關,天書門、抽絲剝繭、截流斷江,都是個人關。”

“我們準備去固若金湯,徐師姐一起。”

林默輕輕握著滑如凝脂的小手,閉緊了嘴,微忿小胖子話多。

……

固若金湯門前兩幫人正拔劍相向。

一夥人七人正是北門弟子,另一夥則是西門弟子,瞧樣子尚未得晦冥身死消息,個個眼睛朝天,按劍肅立,仗人多勢大,將北門眾人攔在入關門禁前。

梁珮兒大聲道:“我等前來破陣,礙著諸位師兄何事,偏在此故意阻攔。”

姑娘家動怒吵架也帶七分斯文,嘴裏不吐髒字。

樂珂秩嗬嗬道:“我等先來,自然需等我等闖關結束,才由各位入關,先來後到懂不懂,不懂的話,哥哥很樂意手把手教你。”

梁珮兒實在不適合吵架,給搶白幾句立馬說不出話來,淚水在眼眶裏打轉,暗咐實力不夠,北門七人很難與對方抗衡。

西門眾子中也有三名女修,性格倒和同門一個模子,名叫餘敏佳的女修尖聲尖氣笑道:“樂師兄是不是相中了這位師妹,要不一會咱帶她一起。”

一夥人全都大笑起來,不住附和應聲。

王懿踮起腳尖從兩名師兄身後冒出頭來,厲聲道:“樂珂秩,有本事別仗著晦冥撐腰在這兒耍威風,懸溪崖上,食言打臉的不知是誰。”

一提到那件事,樂珂秩怒不可遏,惡聲道:“休拿別人壯膽,有種北門選一人出來,隻需贏得樂某,讓你們先行入關。”

“打就打,我北門還怕你們。”一名男修長劍一晃,劍刃嗡嗡顫鳴。

西門中也走出一人,振劍如磬聲悠遠:“那就由我顧長統陪你玩玩。”

顧長統,西門煉氣六層佼佼者,名氣僅次晦冥與樂珂秩。

就在此時,天空中黑光掠至,三人聯袂落下。

南北兩門有結盟約定,此時相見分外親切。

王懿主動說道:“徐師妹來得正好,你來評評理,這些西門的惡徒好生不講規矩。”

若非徐渝在劍舟上,剛才林默就讓胡塗掉頭走了。

剛宰了晦冥,他可不想和西門結下不死不解的深仇,一旦獲得諸峰青睞,日後說不定同處一峰做師兄弟也不一定,此時結仇肯定不是上上之選。

徐渝很自然與倆閨蜜站在一起。

林默在背後偷偷推了胡塗一把,將他推到前排,附耳小聲道:“不是想教訓人嗎?展現實力的時候到了。”

小胖子境界雖不如西門樂珂秩之流,手中有劍舟加持,贏下對方輕鬆愉快,而且劍舟在手最不怕群毆,沒了晦冥,西門諸人哪怕聯手,也很難傷到小胖子。

胡塗大劍一揮,重重拄地,右手扶劍,左手指著西門諸子:“剛剛誰想單挑啊!不如先來跟你胡爺打上一場。”

北門這邊歡聲雷動,一向嫌棄小胖子課堂打呼嚕的梁珮兒也投以敬仰目光,讓胡小胖子興奮異常,躁動得像**的公狗。

樂珂秩怒火中燒,緊握劍柄。

懸溪崖一戰令他聲譽受到極大影響,不止其他人看他的眼光變了,連西門自家師弟也一個個多了幾分不屑。

這是令人最受不了的地方。

戰鬥中失去的尊嚴,必須從戰鬥中拿回來。

林默極可能身負其父秘傳,打不過情有可原,雖然不宜向師弟們解釋,至少心裏能過得去這個坎。

胡塗算什麽?

一個運氣好,偶然得到靈劍青睞的死胖子,煉氣五層,有何資格叫囂。

他的劍已出手。

劍光如幕,劍氣如林。

一出手便使出了最擅長的‘落月斬’,遠超他在懸溪崖上使出的劍化虹和花開橫枝層級。

當時不是他藏私不用,要使出這一劍,需自身靈劍配合。

隻許成功,少許失敗。

但他遇上了根本不講道理的胡塗!

沒有術法,也沒有劍招。

巨劍仿佛一塊厚重不可摧毀的大門豎立在胡塗麵前。

嗆,無數劍化作一劍,刺在巨劍上。

大家聽到清脆的敲擊聲響,樂珂秩那柄劍彎曲如弓,驟然繃直,將他整個人倒推回去。

胡塗此時動了,連人帶劍撲了過去,大劍挾帶起隆隆風聲,宛然一匹黑布卷向對手。

除了林默,很少人見過胡塗出手,想象不出他龐大沉重的身軀竟然靈活如廝,靈貓般躍起,一個箭步,大劍已追上樂珂秩倒退的身形。

其他西門弟子來不及拔劍相助,狂暴的劍風卷起地麵塵土令他們掩麵而退。

嗆,兩劍再次碰撞。

防禦者換成了樂珂秩,長劍陡然彎折。

他兩腳死死釘住地麵,巨劍上傳遞來的強大力道,令他根本穩不住身形倒飛出去,寬袍大袖空中翻飛,站定在兩丈開外。

瞧似神仙風采,卻是敗局呈現。

胡塗單手拄劍而立,昂首挺胸,淡然道:“不服氣,再來。”

樂珂秩悄悄吞了口湧上喉頭的血水,腥味難忍,鐵青著臉立在那兒,低頭瞧向掌中利劍。

劍身彎折,再無法自行繃直。

對方大劍威壓簡直就是**裸的作弊。

老話說:失敗讓人清醒。

此時樂珂秩腦子總算想明白了另一句話:登天路上,福緣即天道。胡塗無疑就是那個擁有天大福緣,得一方天地認可的有緣人。

與一個天道認可的人爭一時之氣,不是找死還能是啥!

他做了個請的手勢,麵無表情道:“願賭服輸,各位請——”轉身大步離開。

西門其他弟子見修為境界最高的樂師兄都走了,誰還敢留這兒找揍,跟上腳步,一哄而去。

梁珮兒上前,抱劍道:“多謝胡師兄仗義出手。”

胡塗咧嘴,又不好笑得太露骨,一隻手繞頭後撓著頭皮,臉上肥肉晃顫,訕訕道:“梁師姐哪裏話,叫師弟就行,我比黑木頭還小一歲嘞!”

林默哪看不出這家夥打心眼裏冒出的得意勁,自從有了劍舟,小胖咂越來越愛人前顯聖,這是好事,有他在,正好能吸引別人關注目光。

北門諸人紛紛上前致謝,自然不落下一人。

王懿問道:“這關固若金湯,林師弟有沒有興趣一同去闖,梁師妹善於結陣解陣,有她居中指揮,闖過此關不難。”

林默抬頭瞧向關口大門,一座高聳雲端看不見頂端的黑石城牆,唯有城門拱洞可入,牆上門口金光隱隱,不息流轉。

很快,他的靈識慧眼分辨出符紋正是脫胎於天門峰大衍劍術,名曰:困頓。

一旦踏入城門,天地厭勝將令身體如負千鈞重物,一步一停,需自陣中找出陣眼,然後由內向外一一拆解。

解陣不難,畢竟隻是基礎陣法,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之道,隻是拆解起來頗為費事,沒個一天半天,很難徹底解開。

好一個劍術即陣法。

他收回目光,道:“那就一同闖闖。”

王懿正要招呼梁珮兒先行入陣,隻聽林默高呼:“小胖子,又該你出場了。”

正和梁珮兒相聊甚歡,胡塗不情不願來到林默身邊。

梁珮兒瞧向城牆,眉頭緊皺,反駁道:“此陣牽一發動全身,憑暴力摧破,隻怕適得其反。”

林默在胡塗耳邊小聲說了幾句,這才說道:“陣法再精妙,破陣無非兩個套路,一個按部就班,抽絲剝繭,找出陣眼,由內向外解陣;另一個嘛!簡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路砍過去,砸個稀巴爛就成。”

“相信胡塗,他有此能力。”

胡塗挺直腰板,有意無意瞟了眼梁珮兒,一步跨出,人已來到城牆下。

離城門頗遠,門側三丈開外,正是城牆看上去最堅實所在。

劍舟揮出,化作兩丈巨劍,一劍就劈在烏黑的城牆上,轟然巨響,城牆簌簌而抖,連劍身也隨之震顫,竟然未能劈入半分。

就在大家準備出聲勸退,須臾間,轟然回響中細微的嚓嚓聲起,恍若瓷器殞裂,琉璃清脆。

定睛看去,嚓嚓聲越發明顯,城牆似乎不再是實質,隱隱變得虛幻,一條條蛛網裂在實幻交替的城牆上蔓延。

轟——

巨劍所劈之處,磚石迸濺,半空中盡數消散,厚重的牆體上,塌出一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