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江意回到寢室時已經是晚上，三個室友都在。小桌上擺了幾盒鹵味，董辛辣得吸氣，揮手招呼江意過來吃。

江意笑著說你們不減肥了，手機忽然響起一串提示音，談也在微信上發來好多照片，都是運動會開幕式上拍的。

談也的技術不是校報記者能比的，他鏡頭下的江意青春氣息十足，簡單調色後的照片比發布在學校官博上還掀起了一陣**的那張要好看很多。明亮的色調裏，少女五官精致，每種模樣都俏麗，每種表情都驚豔。其中還夾雜著董辛跳舞時的抓拍，江意挑揀出來轉發給董辛，立即收獲一串驚呼。

“這是哪位高人，如此厲害，把老夫拍得這般貌美？”董辛說，“江小意，你一定幫我好好謝謝人家，他肯定花了不少心思，用心了！”

江意被“用心了”三個字刺了一下，有些發愣。

她在微信上回複談也：“照片收到了，都很好看，謝謝也哥。”

談也回複得很快：“所以，你能幫我的忙嗎？”

談也的手指懸在屏幕上，遲遲沒落下。

Z大物理係課業向來繁重，江意隻在周五有些空閑時間，談也發了個定位給她，是城郊的一處洛可可式莊園。

事先說好了不拍臉，江意沒化妝，一副素顏，她穿了件繡著小櫻桃圖案的連衣裙，頭發長了一些，隨意用皮筋紮起來，在腦後輕輕垂**。

這座莊園是某位富商名下的產業，隻開放了部分草坪、幾間起居室和一間宴會廳，用以租借或舉辦婚禮和聚會。江意趕到時，起居室裏已經支起了打光設備，談也背對著她站在電腦前，白T恤牛仔褲，幹淨挺拔，像個沒畢業的大學生。

一個短發女生走到江意麵前，隔著淺茶色的美瞳打量她，眼神不算客氣，有點傲，扭頭招呼談也：“也哥，你找的模特來了，要補個妝嗎？五官有點素。”

談也循聲看過來，不等他開口，江意說：“不必，主題是‘少女和鬱金香’，化一臉姹紫嫣紅幹什麽？我素顏靠得住，不會給修圖師添麻煩。”

這話底氣十足，旁邊有人聽見，偷偷打量江意，不由得一歎——人家確實有這個資本。

談也走過來，隨手遞給短發女生一個U盤，讓她收好，目光卻一直落在江意身上，說：“妝就不用化了，但是要加一點小配飾。”

他一手插在口袋裏，一手伸到江意麵前，掌心朝上，說：“手給我。”

短發女生邊冷眼旁觀，邊拿起一個蘋果，咬下去，“哢嚓”一聲，極脆。江意遲疑著伸出手，下一秒，她腕上多了一條白色的蕾絲。

蕾絲腕帶大約三指寬，略長，談也幫她挽了個結。勾纏間，談也的小指碰到江意的手腕，那個有脈搏跳動的地方。

窗子開著，有風吹進來，蕾絲和裙擺一並輕輕飄動。說不清是她的膚色像雪，還是蕾絲更像，總之，都白得耀眼，近乎聖潔。

攝影上，談也一直是劍走偏鋒的路數，江意原以為這一次他也會搞出些離經叛道的東西，沒想到卻意外的平和，畫麵構架上甚至透出幾分溫暖的味道——

嵌在木質鏡框裏的鏡麵倒映出洛可可式房間的一角，奢華瑰麗，少女腕上係著蕾絲腕帶，手指細白，穿過陽光，碰觸著一朵盛開的黃色鬱金香。

這一張是手部特寫，談也端著相機彎腰靠過來，江意聽到接連不斷的快門聲。

閃光燈明滅的間隙裏，談也的眼睛離開取景框，瞥向江意，低聲說：“在洛可可時代蕾絲是浪漫和理想的象征，而浪漫和理想是一個攝影師永生不死的追求。你身上就有一種學術性的浪漫，很美好，也很吸引我。”

江意一怔，抬眼看談也，他卻收回目光，沉默地走到一旁更換鏡頭，好像從未開口過。

第二套片子談也要抓拍一個定格式的瞬間，黑白相間的棋盤上躺著碎裂的水晶酒杯，鬱金香自高處墜落下來，停在半空。失了焦距的背影中，少女拎著裙擺赤腳走上木質樓梯，手腕處有一條隨風飛起的蕾絲飄帶，似要逃離某種束縛。

這種氛圍感不是談也慣有的風格，有種欲言又止的頹喪氣息，同時，又溫柔得近乎刻骨。

談也讓助理準備了一根釣魚竿，將鬱金香綁在魚線上，垂放在特定的位置，營造出一種掉落感。江意趴在樓梯扶手上看了一會兒，朝談也豎了豎拇指，說：“辦法總比困難多！”

談也仰頭看她，發梢上凝著些許陽光，他說：“好玩吧？你不是喜歡攝影嗎？有時間的話，可以常到我的攝影棚來，我教你更多有意思的東西。”

這擺明了是個邀請，江意沒應，客氣地笑了笑，說：“大三一整年我幾乎天天滿課，單是應付老師布置的作業都要滿頭包了，業餘愛好恐怕得暫時放下。”

拒絕得很明確，談也點了點頭，沒有多做糾纏。

第三套片子的畫麵也很美，幾枝鬱金香散落在昂貴的長絨地毯上，少女坐在一旁，鋪展的裙擺覆蓋了部分枝葉，一束陽光照過來，照亮了其中一朵。鏡頭會掃到一點江意穿著白色鞋子的腳，以及纖細的腳踝。

談也將片子導到電腦上，給江意看效果，邊看邊給她講一些打光、構圖之類的東西。

認真工作的男人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性，專注、嚴肅，目光裏都帶著禁欲的味道。談也又長了張足夠惹眼的臉，蹙著眉頭講話或思考的樣子，簡直可以拍下交給主編圖漫做下一期的雜誌封麵。

幾個助理嘀嘀咕咕地咬耳朵，說：“也哥這是轉性了？以前沒見他這麽有耐心啊。之前有個模特上趕著跟他聊，結果他讓人家多拍照，少說話，實在閑著難受可以嚼嚼口香糖。模特臉都綠了，說咱也哥不是腦袋有問題，就是身體有問題！”

有個助理是新來的，頭回聽說這些故事，捂著嘴偷笑。短發女生站在一邊，握著個蘋果上下拋玩。當她又一次把蘋果扔到半空，正要伸手去接，餘光瞄見一道陌生的人影自門外走進來。她似乎怔住，手上的動作慢了一步，蘋果掉在地上。

江意聽見動靜轉過頭，剛好看到一個人穿過陽光和暗影走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