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蘇家

眼看夜已深,蘇令儀將府內的一切都打點好之後,就抱著雅兒回到房間。

可原本乖巧的雅兒卻在蘇令儀要走時拉住了她的手。

眼眶裏的眼淚怎麽都憋不住。

“阿娘你是不是不愛雅兒了?”

“怎麽了?”蘇令儀點著雅兒溜圓的臉頰,柔聲問道。

雅兒卻憤懣一般撅起嘴來:“阿娘!你今天怎麽老問那什麽慕容逸啊!連雅兒比昨日少吃二兩肉阿娘都沒有發現!

阿娘肯定是喜歡人家的小孩子就不要雅兒了,阿娘壞!虧雅兒為了給阿娘麵子都沒有在外麵吵架!阿娘怎麽能這樣對待雅兒!”

雅兒一邊控訴著蘇令儀一邊掉著淚珠子。

好似她是一個拋妻棄子的渣男一般。

這讓蘇令儀有些哭笑不得:“雅兒你想想看,今天晚上來做客的那個叔叔怎麽樣?”

雅兒眼珠子提溜一轉:“嗯……他很壞,而且嘴巴超級臭!肯定是早上掉坑裏吃臭臭沒擦嘴巴!”

“對,你看,這個小哥哥很小的時候就沒有了娘,他阿爹又是一個不愛刷牙的人,他是不是很可憐啊?”

雅兒的臉上立刻多出一抹錯愕來。

好像,好像阿娘說得對。

雅兒像是做出了一個堪比違背老祖宗的決定,對著蘇令儀道:“啊?那他確實好可憐。都沒有阿娘。那雅兒行行好,把阿娘分再分給他一半,但是阿娘要答應我,阿娘最愛的還是雅兒,好不好?”

蘇令儀卻搖搖頭。心間的酸澀卻是怎麽都抹不掉的。

“雅兒不用把阿娘分出去的,因為阿娘是雅兒的阿娘啊,隻要以後雅兒多看看他幾眼就夠了。”

從她假死脫身開始,從她將逸兒交給慕容澤開始,她就注定是不能和自己的孩子團聚的。

她一輩子也不可能和逸兒相認。

旁的她也不奢求。隻要遠遠的,能看著他平安長大,那就足夠了。

如果不是四年前他苦苦緊逼,

如果不是她怕耽誤了救治雅兒的日程……

可哪裏來的那麽多的如果?

造成這樣的局麵,她有很大的責任。

在外這幾年她總是在想:要是她再謹慎一點,再小心一點,是不是就不用母子分離那麽多年了?

但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既然把逸兒交出去,那她也隻能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走。

哄著雅兒入睡後,蘇令儀這才一臉疲憊地回到屋子裏準備安寢。

依舊是一個安靜無聲的夜晚。

空****的靖王府內造訪了一位不速之客。

一道輕微的呼吸,驚蘇令儀驚覺睜開了眼。

屋簷上的瓦片傳出輕微的碰撞聲。一聲,兩聲,就宛若在等著什麽。

有人?

蘇令儀頓時警惕起來。手中緊握著金針。時刻注意著屋頂上的動靜。

看來嶽瀟瀟這日子也不好過,剛剛回京沒消停幾天就又遇上刺殺了。

屋簷上的那人,觀察良久,這才小心地跳下來。整個人影都貼在門外,換個弱女子,怕是都要被嚇傻了。

下一刻,紙窗就被那人戳了個洞,緊接著一抹迷煙悠然而入。

她鼻尖一聞便知那是什麽東西。

好家夥,這是拿我閣裏做的東西來對付我?

還真是大手筆,五兩黃金才那麽一小瓶的量,這人硬是吹出十瓶。

生怕大象都藥不倒吧?

很可惜,這迷藥用錯人了。

蘇令儀迅速閉上眼,她倒是要瞧瞧讓她賺麻了的是哪家的送財童子。

很快,屋門就被那人翹開,那人猛地推開門,一點兒都不怕**的人醒來似的,竟大搖大擺地往這邊過來。

看了眼**正“昏迷不醒”的蘇令儀後,來人扯下自己蒙麵的黑巾,不由得露出一抹諷刺的笑意。

“大表姐啊大表姐,你說,你老老實實的死在中州城不好嗎?非要活著回來?膈應誰呢?”

這個聲音……

不就是蘇令儀那好後媽生的弟弟蘇穆哲嗎?

蘇穆哲冷笑著抽出匕首,一臉惋惜地看著蘇令儀的臉:

“真是可憐了這張嬌顏,偏偏被宋衍這麽個屠夫娶了,若不是宋衍你還能安生守寡。隻要我殺掉你,蘇慕辰又算個什麽東西?表姐你就行行好,用你的命換弟弟我一世榮光吧!”

閃爍著寒光的匕首已經逼近蘇令儀那纖細的脖子,就在匕首要落下的一瞬間,蘇令儀捏住他的手腕,睜開雙眼,身子一側,就將藏入衣袖的飛針利落地紮進蘇穆哲的身子裏。

蘇穆哲滿臉震驚,話還來不及說,腿腳就一軟就倒在地上。

蘇令儀眸底閃過一絲幽光。嗬笑一聲,二話不說就把蘇穆哲捆起來丟進柴房。

行吧,沒想到除了她被蘇家折騰,現在還多個嶽瀟瀟,算上宋玉承的仇……還真是新仇舊恨一把抓,一仇未報一仇填。

這蘇府逮著先夫人的女兒就是薅羊毛,薅完一個薅另一個。

真就落實資本家的本性——榨幹勞動價值唄。

蘇令儀撇撇嘴,看樣子不從閣中調些人馬過來,她怕是沒有個安穩覺能睡的。

將柴房的門上鎖後,蘇令儀便又回去睡大頭覺了。

翌日一早。

天還蒙蒙亮,宋玉承便已經起身在院子裏練劍。

蘇令儀站在樹下觀望,盡管宋玉承年歲還小,可這耍劍的本事還頗有幾分他娘的影子。

她輕笑一聲,便將食盒放在一旁,抬起一根枯木枝就對著他而去。

涼風擦過,宋玉承心頭一緊,立刻出劍抵擋,隻三兩招就被蘇令儀製服。

“功夫不錯。就是警惕性還要加強。”蘇令儀丟下樹枝拍了拍手繼續道,“昨晚,府中來刺客了。是蘇家的人。”

“蘇家?”宋玉承一時有些恍惚,隨後便震驚地看著她。

“是……那個蘇家嗎?”

蘇令儀點點頭,就將食盒裏的早膳給端了出來:“嗯,就是你外祖家,至於是不是和那幾個老頭子有關係,我也不知道,看昨日那個傻子魯莽的行動,大概是他自作主張來的。”

宋玉承有些不敢相信:“蘇家為什麽要害我娘?那可是我娘的親……”

“親外祖是吧?你對蘇家還真是有著極高的看法呢。你覺得良善的人,可能沒你心裏想的那麽好。當然,你也可以選擇質疑我的言論。”

在宋玉承滿臉吃驚下,蘇令儀將原身知道的一切告知給他。

“你自幼生活在邊塞不知道也正常,你娘未出閣前一直生活在南陽府的弗蘭院,你沒見過弗蘭院,就算是你靖王府下人住的院子都比那個小破屋來得強。”

“冬日沒有炭火,你娘時常穿著脫毛的襖子,也別指望廚房給你娘送什麽食物,連凍成石頭一樣硬的肉都沒有。一到夏日,弗蘭院就成老鼠耗子的老巢。能活著長大全靠命硬。

你那名義上的幾個姨母更是沒少欺負過你娘。

嶽思思以折磨你母親為樂,若是她受了些委屈沒地方撒氣就會拿著鞭子去找你母親。

至於嶽鈴靈,她雖然不會出手鞭笞你娘親,可她一向將你母親當做可以利用的工具,恨不得將你母親當做踏腳石。總愛掛著一副和善的嘴臉,將自己的東西賞賜給你娘。

溫柔刀,刀刀要人性命。

南陽公夫人可不在乎你母親的死活。若不是你父親娶走你母親,外界怕是都不知道南陽公府還有一個人叫做嶽瀟瀟。

千金小姐的生活她從未享受過,因為她一直都活在煉獄之中。”

蘇令儀講述的語氣很是平淡,然而事實要比她講述出來的更要誇張。

蘇錄名義上的嫡女隻有原身一個,打她出生開始就將她視作工具,對她的言談舉止很是看重,隻要她做得不好,就會被嬤嬤帶去南陽府轉悠兩圈,見見那可憐又無助的嶽瀟瀟。

彼時的嶽瀟瀟在她的眼裏,那就是時常帶著傷痕,蓬頭垢麵,時常穿著單薄甚至是破舊的衣裳,猶如螻蟻一般的人。

就是府上的一個下人都能對她拳打腳踢。

當個老實的沙袋,就是嶽瀟瀟在王府的意義。

蘇嬤嬤時常帶她去嶽瀟瀟的院子轉轉,還陰仄仄地在她耳邊警告著,要讓她聽話。

原身那時並不知道嶽瀟瀟就是自己的親姐姐,隻覺得這位表姐身上的氣息她很喜歡,所以並不管自己這尊泥菩薩,還時常讓貼身丫鬟接濟她,可這樣的結果換來的是七天禁閉。

盡管如此,她還是記吃不記打,照樣在暗中接濟嶽瀟瀟。

直到嶽瀟瀟意外走運碰到宋衍,帶她離開這個對她從未有過任何善念的京城。

在宋衍的嗬護下,蒙灰的翡翠也被打磨成寶。人也變了不少。

這也是蘇令儀那日看了嶽瀟瀟良久才認出她身份的原因。

看著宋玉承還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樣,蘇令儀放下了碗筷:“臭小子,該不會來京之前人在你耳邊說,蘇家對你的母親很好之類的話吧?”

宋玉承聽完臉色頓時變得更白了。

蘇令儀心領神會。

看樣子是蘇家發現嶽瀟瀟釣了條大魚,知道嶽瀟瀟那邊走不通這才給宋玉承洗腦。

隻是她沒想到,蘇家的手那麽長,就連邊塞那麽遠的地方也伸過去。

宋玉承依舊是一臉不可置信,蘇令儀哪裏管得了那麽多,嘟囔道:“你也別忙著質疑我,蘇家是個什麽德行,也不用我指點。看多了,你也會明白的。”

隨後也不多說,便自顧自地吃起東西來。

有時候,與其她孜孜不倦的給他提醒,不如讓他自己看來得真切。

……

沒多久,天邊泛起魚肚白,街道就開始熱鬧起來。

坐落在最靠近紫禁城的玄武街上,蘇府很是惹眼,旁的鄰居無一不是勳貴權臣,除了怡親王府,這整個玄武街真再也找不出比蘇府更繁榮富貴的一處院子了。

蘇府外正掛著紅燈籠,不過卯時就放起了爆竹。

今日正是蘇丞相的五十大壽。朝臣說是不重視,那是不可能的。

才片刻的功夫,停在丞相府外的馬車是一輛接著一輛。其中還不乏幾位當朝皇子王爺的馬車。

都知道蘇丞相權勢滔天,膝下學子門客無數,可誰也沒想到連和蘇家素來不對付的怡親王竟也提前將馬車停在了門口。

一時間,對蘇家愈發的敬畏起來。

沒一會兒,蘇丞相便穿著一身喜慶的衣服在一眾子女兒孫的簇擁下,樂嗬嗬地坐上主位。

諸門客紛紛上前,又是拜壽又是端著賀禮,那些官員低頭恭維,溜須拍馬引得眾人都掛著笑意的嘴臉,看了還真是讓人不適。

“相爺,怎麽不見你那大房的兩個孫兒?”有人捧著笑意問向蘇丞相。

蘇丞相極其看重自己嫡長子生的兒子蘇慕辰。

不僅僅長得周正,孝順父母。年紀輕輕就已經是四品武將。還聽從陛下抓出好些貪官。更不用說他家室顯赫,自是不少京城少女懷春的對象。

蘇丞相也不吝嗇,總愛誇讚這麽個好孫兒。

可以說,這場壽宴蘇府內除了蘇丞相這個老壽星,就是蘇慕辰最令人矚目了。

蘇慕辰不在,肯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聽到這個聲音,蘇相不怒反喜:“哎,我這一把年紀的老骨頭,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衢州那邊出了馬賊前些天,他招呼都沒來得及打就匆匆忙忙帶兵走了,至於穆哲嘛,尚且是愛玩鬧的年紀,做長輩的總不好攔著,就任由他去了。”

“那這靖王妃呢?怎麽也不見靖王妃來?”人群中又傳來這樣的話。

聽著這話,蘇丞相也不由地擰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這個時辰嶽瀟瀟還不來,究竟在耍什麽花樣?

她到底有沒有把家族的榮譽放在第一位?

南陽公夫人卻在一旁捏著帕子帶著笑意打趣道:“父親見諒,我那女兒自幼驕橫慣了,同靖王成婚後便一直住在邊境,想來邊疆山高路遠的,她沒出閣前的小性子又被靖王寵著,怕不是一時忘了京城的規矩這才耽擱了時辰。”

瞧她那副模樣,好似真的把嶽瀟瀟放在掌心裏寵愛著長大一般的慈母。可這話裏話外,就差把嶽瀟瀟是個嬌憨不懂規矩還不敬重長輩這幾個字給寫在腦門上了。

蘇丞相麵色陰沉:“真是不像話,都是當娘的人了,還這般兒戲,也不想想孩子看了會怎麽說?”

都已經是當娘還死了丈夫的人,不就應該老老實實地孝敬長輩,教養孩子嗎?還真以為她脫離了蘇家就有好日子過了嗎?

一時間,眾多看客不禁對還未出現的蘇令儀多了些想法。

一旁的嶽鈴靈卻笑盈盈的上前,連忙拉住蘇丞相的手:“外公,今天是您的六十大壽啊,姐姐定是有事情要忙才遲了些,您呀,也就別生姐姐的氣了,浩辰還親手給您寫了百壽圖哄您開心呢。”

她推著一個身著紅色錦衣的小男孩挪挪嘴。

“浩辰,還不快拿出來?外曾祖可是等不及了呢。”

浩辰樂嗬嗬地捧著一個卷軸,奶聲奶氣地就塞進蘇相的懷裏。

“曾外祖,介是浩辰給您的生辰禮物!”

他這副憨厚可愛的模樣,不少人可是流露出豔羨的神色來。

幾個小輩裏就屬嶽鈴靈的嘴巴最甜了。盡管她也早就嫁為人婦,可桌上有她這麽個甜美可人的開心果在,很快就讓大家忘記了蘇令儀來遲所帶來的不快。

他笑笑道:“你這丫頭,你可是忘記你阿姐還大了你兩歲?自己都是人家妻,哪裏還要你為你姐姐開脫的?哎呦,還是我們的浩辰聽話喲!”

“是是是!鈴兒記得了。”

在爺孫仨插科打諢下,眾人的臉上都不禁掛起了一抹笑容。氣氛也變得輕鬆歡愉起來。

“老爺!靖王妃到了!”小廝扯著嗓子,一邊跑一邊吼著。

嶽鈴靈眼角一挑:“外公,你看,這不是說曹操曹操到嘛?姐姐回來了。”

蘇丞相看著神情恍惚慌張跑來的小廝,臉上的笑容頓時收歇:“李泉,你看你像什麽話?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大呼小叫的。發生什麽了?”

李泉卻有些不敢看他:“回,回老爺,是靖王妃,她帶著大理寺的陳大人還有一隊捕快……來了!”

大理寺……嶽瀟瀟究竟想做什什麽?

蘇丞相眼神微眯。端著架子看向李泉:“有什麽可驚慌的,來者是客,既然陳大人也來祝賀,還不請陳大人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