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得一個好大兒

所謂的王權富貴,背後藏著的卻滿是肮髒的汙垢和鉤心鬥角。

看到樂兒滿眼透著恨。

蘇令儀心中了然,她又道:“皇室這般輕慢你,還害得你母妃遇刺而亡,所以……你是想回你父親的舊部那邊再暗中報仇,我說得可對?”

被蘇令儀猜中心思的樂兒死死地咬著唇,一言不發。

“你可知道拿著聖旨奉命回京,卻屍骨不明的下場是什麽嗎?”她幽幽地問道。

樂兒抬眸看向她,蘇令儀繼續解釋道:“不說別的,單就你進京路上卻意外失蹤的下場,那就是一場不小的風暴。

你要知道,你父親宋衍生前乃是邊城最出名的常勝將軍王。三十萬宋家軍的兵馬威震八方。

還有那群忠心耿耿的部下更是令皇城膽寒。

雖一朝不慎,被害而亡,可宋家軍的威名卻並未因你父王的死減弱半分。

若你真的投靠你父王昔日舊部的帳中哪怕你什麽事情都沒有做……京城那群人也會在你的腦門上扣上會謀反的嫌疑帽。

而你?一旦被皇室發現,就算皇帝好心留你一命那你也隻能一輩子活在皇室的監視下!以此來證明,你!不是亂臣賊子。”

“不,我無心造反!我隻想查出真凶為我母妃報仇!”

蘇令儀搖搖頭,長歎一聲。

到底還是一個孩子,太過天真了。

“好!就算你日後真的查出凶手,可你膽敢在皇室的眼皮子底下動手嗎?一旦發現你集結兵馬,他們可不會管你是為了什麽,隻當你此舉有謀逆叛國之嫌,再尋個借口將你斬首示眾!你宋家百年清廉護國的名聲,可就要因為你徹底的在史冊上發爛發臭!

報仇?你能做到嗎?”

他根本就不知道,帝王的猜忌足以毀掉一個家族。

有兵有馬,囚車立馬到你家。拷上帶走,菜市場上會敵友。

這次追殺背後那看不見的推手,保不準就是皇室。

“若他們這般想我,我也就……”

“你就索性坐實這個罪名,起兵造反?反正皇帝老兒是非不分,這樣你既可以報仇雪恨,又能扯下皇室虛偽的麵具?”蘇令儀彎下腰,對上他的丹鳳眼。

又被蘇令儀看透心思的樂兒,一臉震驚地傻傻地站在那裏。

蘇令儀嗤笑道:“你這個想法無異於以卵擊石。當今皇帝中庸卻不昏庸,膝下皇子多半是驚才絕豔之輩。

太子清廉得百姓厚待,實屬罕見,怡親王手握重兵,威名更在你那藏拙的父王之上,還有足智多謀的七八兩位皇子,政績絲毫不差。

除非在之後的數十年內,遭旱蝗之災,受震崩之罪,連發大洪水,又恰逢北境內亂。要不然在這麽一群朱玉麵前,你一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孩子,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可這樣得天獨厚的天時地利,你又能賭老天何時送給你?一年?十年?還是……一輩子?

這太過虛無了。

更不用說造反的罪名會讓你靖王府顏麵掃地,好好的忠烈之門出個反賊之臣,名聲被敗得連渣都不剩,這是你願意看到的嗎?你黃泉下的母妃會樂意看到嗎?”

蘇令儀的話就像是拿著一把大錘子,一點一點地將現實的殘酷敲進他的心髒裏。

眼淚無聲地掉著,捏緊的拳頭被他不甘地鬆開。

“那我……就要眼睜睜看著殺了我母妃的人還逍遙法外嗎?”他的語氣十分低落。輕到連風也聽不見。絕望和無助充斥在他的雙眸之中。

蘇令儀也頗為無奈。

有些人出生就在羅馬還住高樓大廈,他現在一窮二白,想爬到他們上頭,實在是難。

皮球都沒那麽有彈性一跳三千米,更別說人了。

中個彩票還交稅呢,結果人家交的稅就比你中獎還多了,這怎麽比?

正當她為樂兒感到惋惜之時,她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來。

“不若和我做個交易?”

“交易?”樂兒抬起頭看著她,滿眼盡是遲疑。

“你想複仇卻苦於沒有合理的借口,不就是因為你母妃身死嗎?可若是……你不是孤身一人,這又當如何?”

“你是要冒充我母妃?”樂兒猛地看向她。

蘇令儀挑眉:“不錯,與其兩條蛇都躲進洞裏,花費數年才能尋到對方的短處,還不如打草驚蛇。”

“引蛇出洞!”樂兒脫口而出。

蘇令儀揣著一副孺子可教的神色點點頭。

“所以咱各取所需,你借我你母妃的身份,好讓我在京城辦事,而你就有正當的理由去調查背後殺你母妃的真凶,我也會傾囊相助,助你手刃仇人。”

“那你又為什麽要進京城?”樂兒警惕地看著她。

若母妃的死因她被隱藏,不能被公之於眾,那他報仇的意義又有何在?

“尋藥,尋仇也尋親人。總歸是要在皇城內待些年頭。不過你放心,你母妃的冤屈和身份,我遲早會還給你的。”

樂兒聽完,悶聲搖頭:“不行,就算你和我母妃有幾分相似,可這卻瞞不住我的外祖母。

我母妃早年就在京城內生活過,認識我母妃的人想來不在少數,不用說去請救兵的蘇公公著幾個月更是和我們朝夕相處。何況我母妃長得傾國傾城,你還想怎麽代替?”

聽了這話,蘇令儀不由得青筋暴起。

啊!這臭小子在說什麽呢?

原身和靖王妃一個爹媽生的,難道她就醜了嗎?

蘇令儀咬著後槽牙勉強笑道:“這就不勞煩你惦記,區區易容不在話下。”

樂兒又埋頭苦思,糾結再三,終是點頭答應:“好!要是你真的騙過那個蘇公公,我就答應和你交易。”

就像蘇令儀所說的那樣,他想要報仇確實是沒有別的更好的辦法,可前提是蘇令儀的身份不能暴露。

聽到他這般回答,蘇令儀便知這事兒是成了。

他伸手點了點他的有些肉嘟嘟的臉頰:“愁眉苦臉地做什麽?既然還是個半大的孩子,現在你要考慮的事情是好好吃飯,安全地去京城,大人沒死絕,殺人放火的事就輪不到你這個孩子上。”

她說罷,便繼續做著早飯。

盡管蘇令儀的動作很是粗魯,可他還是從蘇令儀的身上感覺到絲絲的暖意。

不久淡淡的香氣在林子裏飄起來。

馬車內也有了其他的動靜。

雅兒囈語著拽著車簾,半眯著眼睛,打了個哈欠。

“阿娘抱。”雅兒哼著,便伸出自己的小手。

可她卻一個沒站穩,就這麽直溜溜地摔在樂兒的背上。

半點都不知痛的,還嗅了嗅幾下,一嘴巴就咬上去。

蘇令儀板著臉默默地撇過頭。裝模作樣地看著火候。

雅兒怎麽就把她表哥也給啃了……

咬了半天,嘴裏卻什麽味道都沒有,雅兒這才不滿地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的娘親正背對著自己燒著早飯。

壓根沒理她!

當然,也看到麵色有些難看的宋玉承。

是昨天的那個哥哥?

她慌忙從樂兒的背上爬下來,邁開小短腿,抱著蘇令儀的手就坐了下來。悄聲在她的耳邊低語。

“阿娘,那個哥哥怎麽辦?”

想到和樂兒的交易,蘇令儀點了點雅兒的小鼻子:“阿娘想帶著他。”

“帶著他,那雅兒是不是就多了一個哥哥了?”

“嗯。”

雅兒眼睛一亮,立刻鬆開抱住蘇令儀的手,湊到樂兒的跟前:“哥哥好!我叫蘇裴雅。哥哥也可以叫我雅兒!樂兒哥哥的大名字是叫什麽?”

看著雅兒這般不管不顧地丟下自己。

蘇令儀當即覺得自己這個女兒是不能要了。

“宋玉承。”

雅兒眨眨眼,牽著宋玉承就坐在了蘇令儀的身邊。

“哥哥的阿娘睡著了,那雅兒把自己的阿娘分給你,阿娘會做飯會看病,會給雅兒做衣服也很會打架!阿娘超級厲害的,哥哥你就不要傷心了好不好?”

宋玉承悶悶不樂地問著:“你肯把你阿娘讓出來,那你的阿爹呢?”

雅兒咬著手指,想了想回答道:“阿娘說雅兒的阿爹是個壞人,當初追著阿娘打,阿娘煩了,一腳踹掉阿爹。聽說阿爹他墳頭連毒蟲都不光顧一下,壞透了!”

宋玉承終究也沒比雅兒大多少歲,聽雅兒這般說也點點頭:“那你阿爹真的很壞,活該蟲都不啃他,他墳頭草肯定比我高了!”

雅兒咧開嘴笑著:“嗯,我也覺得,說不定墳頭草比阿娘還高了,不對,蟲都不啃,可能他連墳頭草都沒有。”

京郊,某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正帶著一隊兵馬匆匆忙忙地進京,突然卻打了個重重的噴嚏。

一旁的副將有些疑惑,沒看出來王爺這麽健碩的身子,也會傷寒?

眼看兩孩子還有繼續扯皮的蘇令儀隻是默默地喝著白粥。

這……確實,有沒有墳頭草這還真的就不好說了。

“那哥哥的阿爹呢?”

宋玉承也沒想到雅兒會反問他。

他不禁回想那溫馨的過往。

“我父王他驍勇善戰,是大家口中的大英雄,大將軍王!不過去年年初被陷害,一個人戰死在漢陽關外了。”

雅兒聽著也露出了一抹豔羨,拍拍他的肩膀道:“哥哥不要難過,有個大將軍的爹爹雅兒好羨慕的!哥哥不知道,阿娘老是不聽話,到處亂跑經常受傷。

要是有個當將軍的爹爹能在一旁保護阿娘,雅兒也就不用那麽操心了。”

蘇令儀一噎,這都是什麽話?

受傷是意外,多個人搭把手不代表就不會出意外了。

她趕忙將烤好的地瓜塞到雅兒嘴中。

“小孩子家家的,在瞎想什麽?快些填飽肚子,阿娘還要趕路呢。”

雅兒笑出酒窩,盯著那雙和自己相似的杏眼,蘇令儀就知道她八成沒聽進去。

吃飽喝足後,蘇令儀飛快易容好自己的臉,就連宋玉承都有些恍惚。

以為自己的母妃還活著。

帶著兩個小豆丁繼續趕路,馬車晃晃悠悠地在林間穿梭了三日,這才逼近官道。

這條路是進京的必經之處,入了徐南城,離京也沒多少距離了。

宋玉承有些遲疑地看著蘇令儀。

等一下遇見護城兵,應該不會露餡吧?

短短三天,這蘇令儀,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裏遊的,窟裏滋生的,她都能抓來吃。

基本上就沒有一塊石子抓不到的。

他很是擔心,就憑蘇令儀這幅鄉野村婦的粗魯行為舉止,在那群達官顯貴的麵前會不會露餡。

下了馬車,給自己糊了一身泥,宋玉承惴惴不安地跟在蘇令儀的身邊。

不遠處的邊城巡邏將衛,手裏正拿著張畫像一個個盯著看。

巡邏守衛很快就把自己的目光投放在蘇令儀的身上。

她身上的衣著很是華貴,可卻沾著塵灰,那張從未在太陽下暴露過的漂亮臉蛋丟在一堆有著黢黑蠟黃臉的百姓之中,是那麽的格格不入。

很快,一巡邏士兵長就跑到蘇令儀的跟前。

他仔細地對比畫冊,認真看了幾眼蘇令儀後就跪在她跟前:“末將見過靖王妃!”

蘇令儀扯出一個慘白又虛弱的笑容:“小將軍請起,歸京之時出了些麻煩,勞煩小將軍代為尋輛馬車。好讓我們母子換一身衣物進京。”

“末將這就去找!”

那巡邏士兵長臉色一紅,便急匆匆地扭過了頭,盡管蘇令儀風塵仆仆,臉上也沾著灰,可他還是被蘇令儀這張臉驚豔到了。

眼看四下無人,宋玉承低聲道:“我當夫人身手矯健,還以為夫人難登大雅之堂會暴露身份,原來是我杞人憂天了。”

蘇令儀聽完,感覺自己心口被刺了一箭。

她哪裏不大家閨秀了?在野外文文靜靜的,能吃得上飯嗎?

再說了,她又不是不懂宮中禮節,更有宋玉承這靖王妃的親兒子成天在她耳邊給她灌輸她母妃的種種,她還能被鼠雀之輩發現端疑?

那是不可能的。

很快,巡查侍衛長就帶著一輛幹淨的馬車停在蘇令儀跟前。

客客氣氣的迎著她們上了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