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她死了

蘇木在空中已經漂浮了好一陣了,仍然沒能接受現實。

她怎麽一睜眼,自己就成鬼了呢,而且還到了這麽一個鬼地方——立羅町。

在蘇木的認知裏,立羅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地名,她隻能大致地根據這個名字推測出,這裏應該是東九區。

而蘇木,雖然已經做了鬼,但她始終覺得,自己有一顆紅心,應該來自東八區的閃閃紅心。

沉浸在悲憤與迷茫中,蘇木的鬼影飄落在聯排公寓樓中的一戶前,門前的姓氏已經被摳下,一旁的郵箱裏卻塞滿了各種廣告和信件,上麵標注的收件方,明顯指出住在這裏的是一個華國人。

秉持著“在家靠父母,在外靠老鄉”和“既然都做鬼了,那穿牆遁地總得體驗一下吧”這種理念的蘇木,大著膽子,穿過了那扇陳舊的防盜門。

入眼的是一個胡子拉碴,神色晦暗不明的華國男人。

他坐在電腦前觀看著一部華國的老片。

“這家夥是人是鬼?是人就是老鄉,是鬼的話那就親上加親了!”

蘇木小聲嘀咕,卻見那人忽然動了動,似是要回過頭來看她。

隻是可惜,男人並沒有轉過身來,隻抬手往身後丟了一團揉得皺巴巴的信封。

蘇木閃身躲過,探頭過去,在褶皺裏看到了“偵探”兩個字。

“噢——是你!毛利小五郎!”

她話音落下,男人飲茶的動作頓住,似乎還發出了“噗”的一聲。

不等蘇木仔細琢磨,門鈴聲響起,是鄰居家的山田太太。

她扭頭看了一眼門,正好看到門口放著的時鍾,兩點十分。

男人懶洋洋的應聲開門,撲鼻而來的香味觸動了他的味蕾。

“打擾了,上次借用了您的保溫壺,真是麻煩了。聽說今天是華國的中秋節,沈先生不嫌棄的話,請享用一些日式蘿卜燉湯吧。”對方如是說。

原來都到中秋節了。

沈鶴點點頭,對溫柔含笑的女人道歉,接過了她手裏的保溫壺。

見女人換了居家服,穿著得體的連衣裙,頭發也高高挽起,沈鶴出於鄰裏關心,問了一嘴,“山田太太要外出?”

“是的,臨時接到弟弟的電話,想讓我把小澈送到他家過周末,所以這就要出門去學校了。”

山田太太口中的小澈是她的兒子,目前就讀於華蘭小學二年級。

想到華蘭小學和這裏有著近四十分鍾的車程,沈鶴及時地截住了話頭。

送走山田太太,沈鶴拎著保溫壺回到電腦桌前,34寸帶魚屏上正在播放的老片裏傳來一句話:“喝酒跟喝水的區別是什麽,酒是越喝越暖,水是越飲越冷。”

他從桌上堆著的易拉罐中精準找到還剩一半酒的,捏在手裏,斜睨著趴在桌邊盯著電腦顯示器的不速之客。

“這位……鬼女士?”

被叫到的“人”正是蘇木,她肩膀微微抖了抖,烏黑濃密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她顫顫巍巍地轉過身來,幾縷發絲貼在臉上,一雙眼睛又大又空洞,一眨不眨地盯著沈鶴。

沈鶴抬頭看了眼顯示器後的窗戶,外麵豔陽高照。

現在的鬼這麽不講規矩,大中午也敢在外麵晃**了嗎?

“你……你……能看見我……嗎?”沈鶴看見她的嘴一張一合的,聲音卻並不是從耳邊傳來,而是突兀地出現在腦海中。

這不就是活見鬼了嗎。

沈鶴點了點頭,蘇木“哇”的一聲蹦了起來,空****的裙子底下還在滴水,隻是地板上並沒有留下什麽痕跡。

她歡快地湊近沈鶴,慘白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發紫,隻有神情靈動得還像個活人,她說,“老鄉啊——我醒來就成這個樣子了,飄了好多地方都沒有人能看到我!嚇死我了!”

沈鶴輕笑一聲,不知道她在害怕什麽,“你都已經是鬼了,還能怎麽被嚇死。”

聽到這話,她那張本該僵硬的臉居然露出了生動的悲傷,“是啊……我已經死了,可是我死了我怎麽還能到處飄啊!這個世界是可以有鬼的嗎?還是說我有什麽未完成的心願嗎?或者有什麽執念?再或者一些命定的戀人沒能來赴約?”

沈鶴扶額,這些問題,她怎麽會想到要問一個陌生人呢?

“天呐!該不會你就是那個和我一起私奔殉情的戀人吧!你為什麽沒有跟我一起死!”

沈鶴腦海中緩緩浮現出一個問號,麵上的沉穩似乎都有了幾分皸裂。

“抱歉,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你,你難道一點記憶都沒有嗎?”

她盯著沈鶴的臉看了又看,確實不像是在騙人。

她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我隻知道我應該是叫蘇木,醒來腦子裏隻有這兩個字,其他的就像是被一團霧包圍著,朦朦朧朧的,但又看不清楚。”

沈鶴端詳著她:“看你的樣子,應該不是壽終正寢,而是死於非命。”

蘇木怔怔地垂頭審視自己,審視那些清晰可怖的傷口,隨著沈鶴視線輕輕地掃過,她竟開始一點一點地感受到疼痛。

“這麽說,我可能是死得太冤了,所以靈魂久久不散,到處徘徊?”她的語氣十分哀怨,大有一副說著說著就要哭出來的架勢。

沈鶴有些頭疼,他最近作息紊亂,也沒有怎麽好好睡過覺,中秋節冷不丁家裏冒出來一個女鬼,不是來索命的,反而像是迷路找不到家,來報警的兒童,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遭什麽報應。

“你推測得非常有道理,所以接下來快去找你的死因吧。”

此刻,他隻想趕緊把這尊大神……呃,女鬼請走。

但向來都說請神容易,送神難。

蘇木搖了搖頭,看向沈鶴,空洞的眼神裏竟然莫名其妙透露出幾分堅定,“我不能走!”

蘇木望著眼前神態冷淡頹廢的男人,打起了算盤。

照她目前的情況來看,顯然沒有能力查出自己的死因,沒法拯救或者釋放自己的靈魂,那她就隻能跟個孤魂野鬼一樣四處漂泊。

可是這個男人很特別,他不畏懼鬼,即使是自己這般可怖地站在他麵前,他仍然能保持冷靜清晰的頭腦分析她的情況。而且剛才進來時,她看到寄信人稱呼他為“偵探”,這不是巧了嗎,一個懸案,一個偵探。

最主要的是,他能看見她。

她不知道自己飄**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從多少人身體裏穿過,這是唯一一個,看見了她的人。

蘇木那張慘白的臉上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你好像很聰明,如果你肯幫我的話,我應該就能很快找到我被害的真相了!”

說是這麽說,可活人的事,沈鶴尚且不想管,一個死人的事,他更不想插手了。

“謝謝你的賞識,但我並沒有要幫你的義務。”

說完,沈鶴順勢在坐到電腦椅上,滑動著滾輪靠近顯示器,不打算再理會身後深受打擊的蘇木。

對於蘇木而言,沈鶴是她現在唯一可以求助的人,她雖然是活不了了,但她還能把人煩死啊。

可無論她是在電腦前穿梭,還是地上的空罐子砸向沈鶴,也隻是把沈鶴原本就不怎麽整潔的家攪得更亂了一些。

沈鶴還是那副巋然不動的樣子,這令第一次做鬼的蘇木感到很是挫敗。

通常的鬼都是怎麽嚇唬人的呢?

趴在榻榻米上思考鬼生的蘇木聽著電腦裏不斷傳來的“滴滴”聲,她抬頭瞄了一眼,隱約看見了“你可是曾經轟動全球的罪犯克星”“我的大偵探,求求你了,回來幫幫我吧”“祖國需要你,世界需要你”雲雲。

蘇木嘀咕起來:“這個人真是奇怪,我請他幫忙他不理,活人找他幫忙他也不理,性格這麽孤僻,很難交到朋友的……他是不是吃過什麽苦啊。”

沒有什麽朋友的沈鶴捏了捏抽痛的額角。

“這位先生,就算你不想幫忙,但是你能尊重一個鬼的存在嗎?你可不可以表現得稍微忌憚人家一點啊!”

蘇木氣憤地飄到沈鶴跟前,想要給他來一個突臉殺,可驟然間,她的身體晃**了一番,好似被打散了一瞬。

不僅是她,沈鶴也看見了。

“老鄉……我……我好像看到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