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法相天地

狂暴的氣浪從正中心向四麵八方湧去。

先前那兩人的對話幾乎響徹了整個歸雲仙宗,遠比宗內其餘人知道更多事情的許言莫如墜冰窖。

骨子裏身性霸道的掌教鍾神落跟那位喜歡幽居卻名震半個天下的中年男子,雖然平日裏相安無事,其實早就已經相看兩厭了。

可他哪怕很早之前便想到這一幕,但是當事情真正發生後,仍然是一股寒意瞬間席卷全身。

一位是世間一流大派的掌教,一位的宗內境界深不可測的隱修,若是兩人真的打了起來,無論勝負,對於整個歸雲仙宗來說都是一次無可避免的重創。

若是剛才他們沒有來到這座宗門最為偏僻的落仙峰,會不會被這股餘波活活震死。

短暫的沉靜,又是一股比先前還要狂暴的靈氣餘波席卷而來。

劇烈的狂風夾雜著無數碎石,隨後數道響徹天空的轟鳴和炸裂聲在遠處接連響起,如戰鼓,如春雨落地,急促而又密集。

陸采薇迷茫道:“發生了什麽事?”

“神仙在打架。”

沈玉站在峰頂,雙手負在身後,抬頭遠望。

陸采薇睜大了眼睛順著沈玉的眼神望去,用盡全力,也隻能看見天空中靈氣變化莫測。

整個天空之上,無數雲層翻滾,一圈圈如同水麵**漾而形成的波紋四處擴散,那些偶爾出現的亮光,便是沈玉所說的‘神仙打架。’

陸采薇有些氣餒,說道:“看不懂。”

“你個小娃娃能看懂才怪咧,上三境修士之間的爭鬥,本就是雲裏霧裏,高深莫測,說起來,要論精彩好看,還是劍修和武夫打起來最為波瀾壯闊。”一道蒼老嗓音突兀在兩人耳邊響起。

緊接著峰頂上憑空出現了一個消瘦老頭,手持一麵長幡,正麵寫著問卜算卦,背麵化厄解難。

胡子花白的老頭蹲在一小石頭上,隨手將長幡放在地麵,望著遠處,一出手便指點江山道:“更何況這兩人都是在上三境道路上走了很遠,一個渡劫境,另一個,嘖嘖,渾身功德之氣,分明是已經有了儒門三立的立德之功,看這陣仗,就算是淩雲榜前幾名那幾個初入三境的小娃娃都還差得太遠。”

陸采薇一臉懵懂。

沈玉則是神情平靜。

峰下有那隻靈猴鎮守,這個來曆不明的家夥能無聲無息的來到這裏就已經證明了本事。

也是一位上三境以上的修士。

“我這一次確實是為你而來,隻不過現在不是講話的時候,所以等事情結束咱們詳談可好?”

那個老頭一臉真誠說道。

沈玉微微點頭。

陸采薇看見這一幕倒是見怪不怪起來,一路走來各種千奇百怪的事情見過太多,更何況眼前這個老頭她看不出什麽玄機出來。

“剛才還未曾發現,好一個得天獨厚的苗子。”

老頭突然轉頭,對著陸采薇笑眯眯說道:“貧道昆侖劉守一,老頭子我一輩子沒收過徒弟,你可願意拜我為師?”

“昆侖?”

陸采薇愣住了,下意識望向沈玉。

這些天先是拒絕了歸雲仙宗的要求,結果九大聖地中先是瑤池聖地相邀,後又有昆侖聖地青睞,仿佛如同做夢一般。

沈玉好像沒聽見,不置一詞。

...

遠處的戰場。

又一次出現了極為震撼的碰撞,連下方的地麵都開始晃動了起來。

在歸雲仙宗的祖師殿之上,有兩道不同顏色的光芒猛烈碰撞,一青一紫,迸發出絢麗的光點。

原本宏偉壯闊的建築被這些光點瞬間摧毀,四周一片狼藉。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戰讓人摸不著頭腦,卻震撼著所有人。

江舟搖的青色儒衫已經破爛不堪,有幾處甚至**出了肌膚,顯得有些狼狽。

而他對麵的男子看起來要好上許多,麵容淡定,神態霸氣。

歸雲仙宗掌教鍾神落從麵相上看的確配的上他一宗之主的身份。

霸氣男子淡淡說道:“為了一個還算不錯的弟子,便離經叛道,儒門之人都是這樣的蠢笨嗎?”

江舟搖笑了笑,說道:“我的道你看不懂,歸雲仙宗也不是你的宗門,至於儒門先賢...若是讓書院那位夫子知道,掌教估摸著你的大道算是走到頭了。”

霸氣男子聞言臉色微變,自知失言,半響後接著說道:“你即使踏上了賢人境,可你依然隻會一些三腳貓功夫,如何會是我的對手。”

“既然你依舊稱我為掌教,就該明白,此時,優勢在我。”

鍾神落眼帶嘲諷,不屑道:“你沒有絲毫勝算。”

隨後,紫芒大盛,如烈日當空,將另外一道青芒壓得愈發的暗淡無光。

“世間事,總是有著變數。”

江舟搖臉色蒼白,卻隻是搖頭笑道:“我卻看到了那一絲變數。”

在中年書生破境之後,在那棟幽暗的閣樓中很多年,其實就無數次的推演過現在的這一戰。

那副黑白相間的棋盤上,有無數個結果。

可無論他如何推演,變化,自己終究棋差一著。

而這一著,不在於對手,更不在於神識,而在於雲晴,還有那隻一心向佛的護山神獸。

直到沈玉出現,這兩個問題似乎有了答案。

至於西門觀之流,不過是一群大一些的螻蟻罷了。

為了雲晴,或者更準確的說為了他黃粱一夢中的那位等待了百年的綠衫女子,這場在旁人看來莫名其妙的大戰,其實他等了很久很久。

“或許我真的不會打架,但是有了這一絲變數。”

江舟搖右手伸出,認真說道:“我等它等了數百年,所以,一切都在今天結束吧。”

一抹攝人的紅光在他的指尖浮現,如風中燭火,看起來下一秒就會消逝。

“哈哈...那便結束這一切吧。”

鍾神落大笑一聲,隨後右腳猛然往地麵踏去。

山崩地裂。

一道恢弘磅礴的氣勢從他的身上散發而出,夜幕裏的狂風呼嘯著席卷而來,隻見無數紫芒匯聚成一條靈氣長河,朝著中年書生而去。

這是歸雲仙宗傳承了無數年的無上神通。

靈河在空中奔騰而下,所有被它碰觸的建築、碎屑、殘肢落葉等一切可見之物,在一瞬間都化為了虛無。

這一幕,有著震撼山河的天威。

江舟搖指尖的那抹紅光開始穩定,然後如同小火苗一般緩緩燃燒。

若是沈玉看見這幕,便會發現先前這門法術與雲晴先前所使用的一模一樣。

“去。”

書生輕輕呢喃,那道微弱的紅光化為漫天光點,如同浮塵一般漂浮在空中。

下一息。

靈氣長河與星星光點相撞。

沒有震天動地的晃動,也沒有驚天的變化,隻見紅色的光點逐漸的消融了那抹璀璨的靈氣長河。

風平浪靜。

兩人視線同時望向腳下。

他們身前的塵土已經完全化為了虛無,有個幽暗深邃的大洞憑空出現,深不見底。

有令人心悸的氣息從地底翻湧而出。

鍾神落感受到了那股寂滅氣息的味道,神情凝重,說道:“若是我們還不停手,遲早將會引動天道規則的崩塌,最終化為虛無。”

江舟搖溫和一笑,似乎毫不在意。

“你想和我同歸於盡?我是不會如你所願的。”

霸氣男子猛然向後方飄逸飛去。

等到兩人離著數百丈的距離,鍾神落方才落於地麵,隨後右手指天,同是左手指地。

江舟搖望著這一幕置若罔聞,甚至還有些隨意。

這位從未與人打過架的中年書生微微咳嗽,夜晚的氣溫驟降,加上身上衣衫碎裂,所以他感到有些冷。

他抬頭望向天空。

歸雲仙宗無數山峰上有數道光線劃破了幽暗的夜空,如同一道道流星飛過,然後在兩人頭頂交匯,璀璨耀眼。

鍾神落雙手輕轉,重新結印,朗聲道:“法相天地,現!”

天空之上,風雲匯聚。

緊接著一道仙人法相帶著恐怖的淩厲氣息緩緩出現。

如同臨時真仙,這道巨大的法相盤膝而坐,雙眉斑白,眼眸緊閉,頭頂更是有三朵靈花微旋轉,五道氣息環繞周身。

宛如聖人。

鍾神落神情冷漠,道:“請上仙除魔。”

...

整個歸雲仙宗抬頭望天的人看見這一幕畫麵,全部震撼的說不出話。

落仙峰峰頂。

沈玉對此視若無睹。

那老道劉守一盤膝坐在某處,嘿嘿笑著,笑意中有些奇怪,“依靠著歸雲仙宗的守山陣法,弄出個不倫不類的東西,若是讓那位顯相的仙人知道,就算是隔著諸天萬界,都得一巴掌拍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老道突然頓了頓,自言自語道:“不過憑他的道行,這法子倒也有點意思,那個小書生估計有點危險了。”

陸采薇出乎意料的平靜,她望著天空中那個仙人法相,總覺得有些怪異。

邋遢老道耐不住寂寞,開口說道:“你覺得誰會贏?”

沈玉說了個陸采薇覺得是廢話的話語,“該贏的人會贏。”

老道認真想了想,大笑道:“有理...有理。”

...

那座幽靜的閣樓中。

一名綠衫女子安安靜靜的坐在陽台上,正在翻閱一張張零散紙頁。

先前外麵所有的靈氣漣漪震**,全部被閣樓外一道道肉眼看不到的屏障阻攔。

整個歸雲仙宗,似乎就隻有這一個寧靜的地方。

雲晴認真翻到了最後一張,似乎是放錯了,上麵隻有所寫之人的一些零散筆記,很是隨意。

“喚起一天明月,照我滿懷杯雪,醉飲酒未吞海,劍氣已橫秋。”

“我輩讀書人,說道理,論綱常,隨意所以不逾矩。”

“身負一點浩然氣,心迎千裏快哉風。”

綠衫女子一排排望去,這些似乎是隨著時間的流逝而寫,並且越到後麵越潦草,不再講究文字工整,頗有種看破了某樣東西之後的肆意灑脫。

女子終於看見了最後的幾行,墨跡如新,似乎剛寫不久。

“世間秀才都是很酸,說了那麽多,有些對,有些不對,你看過便可以。”

雲晴淺然一笑,然後繼續望向下方。

“苦讀多年,聖人言讀書明理,但是我覺得有些時候,那些大道理很煩,特別是當你在意一個人的時候。”

“而像這種時候,道理規矩全都無用,縱然道祖佛祖在前,也應該打了再說。”

...

磅礴的天地偉力鎮壓場中那個笑容溫和的書生。

江舟搖立於場中,麵對那無窮無盡的威壓,淡然一笑,衣袖輕揮,“破!”

天地間驟放光明。

隻見儒衫書生大袖飄搖,一道萬丈虛影在他的背後拔地而起。

那尊仙人法相頓時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