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沈家
老嫗額頭上的鮮血將白雪覆蓋的地麵染成鮮紅，然後逐漸變淡。
沈玉出手太過果決，也太詭異了，實在超出常人的理解，一旁的幾個大漢都呆立不動。
這些年，他們殺的人太多了，早已經見慣了死人。
因為這本身就是他們設計的一個小伎倆，利用人的同情心，然後殺人奪財，這個伎倆裏麵，最重要的便是那個已經死去的老嫗。
她可是一位初感境九層的武者啊，死在她手裏的江湖豪俠和武夫數不勝數。
隻是這樣一個殺人如麻的武者，居然被人一拳打死。
看見這一幕，眾人麵色慘白，早已經嚇破了膽。
因為能夠殺死初感境武者的人，一定是傳說之中的修行者。
下一刻，有人率先往巷子後方跑去，緊接著其餘三人也反應過來，紛紛四散而逃。
沈玉隨手彈出四道清氣，便見到空氣中有尖嘯聲傳來。
隨後，幽暗的巷子裏接連傳來人倒地的聲音，一瞬間，所有人都已經死了。
噗通。
唯一沒有逃跑的那個七尺漢子軟軟的跪了下來，他拚命的往後挪動，想要離眼前的男子遠一些，但無奈雙腿無力，隻有一些淡黃色水滴從褲襠落下。
他沒死，是因為他被嚇傻了沒有逃而已。
隻見這漢子顫聲說道：“饒...饒我一命...南河城的鎮守校尉是我叔父...我....”
聲音戛然而止。
沈玉發現原來還有一個人，便隨意的一揮手，那男子便沒了氣息。
整個小巷子裏沒了任何聲音。
沈玉轉身望向遠處，一個渾身汙垢，披頭散發的小女孩蹲在牆角。
沈玉走了過去。
小女孩抬頭望向沈玉，沒有喊叫也沒有逃跑，滿是裂痕的小臉冷漠注視著他。
她知道，這個男人或許也會殺死自己。
沈玉蹲下身說道：“你餓了嗎？”
小女孩輕輕的點了點頭。
沈玉右手虛抓，將那老嫗身上的錢袋抓了過來，然後遞給小女孩。
“以後你不會在餓肚子了。”
...
沈玉繼續朝著巷子深處走去，最終在一處破敗的大宅門前停住。
這座宅子麵積極大，想必之前便是有大戶人家在此居住。
宅子門頭有一塊傾斜的門匾，無數蛛網中隱約能夠分辨出上麵的字跡。
沈府。
南河城沈家，家主沈遠知，是一位有名的鄉紳。
每遇到災年都會開倉放糧接濟周圍的百姓，修橋鋪路更是常有的事，沈家書生門第，家主又平易近人，這在南河城，就是尋常一些地痞惡霸都不敢招惹這樣的人家。
隻是十多年前，沈家不知為何一夜之間滿門被殺，二十多口人，包括那些請來護院的江湖武者都盡皆殞命。
這種滅門慘案甚至驚動了大離國都城離陽那邊。
有傳言說是南蠻妖域的一些妖物所為，也有人說是一些來去無蹤的修行者做下的，眾說紛紜。
隻是許多年過去，這樁案子依舊還是一件懸案。
沈玉靜靜的站在大門台階前，平靜的眼神中破天荒的出現了一絲波瀾。
他這一次下山，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回來這裏看一看，畢竟他從小就在這裏長大，而且南河城離著道宗也不算遠。
沈玉走上前，將幾乎腐爛的封條輕輕揭下，然後緩緩的推開了塵封了數年的大門。
刺耳的推門聲打破了夜晚的寂靜，沈玉走了進去。
院內布滿了雜草，有一些甚至比人還高，偶爾還能見到幾隻瘦骨嶙峋的老鼠從屋簷中穿過。
沈玉隨意的走過許多地方，花園，假山，水池，臥房，然後來到了大堂。
大堂正中懸掛有一塊牌匾，寫著明德惟馨。
沈玉揮袖清理了一處台階，隨意坐下。
“我離開了幾年了，這些年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該感激還是恨你們。”
沈玉對著空無一人的院落說道：“那一件事，你們的確是做錯了。”
砰！
那塊歪歪斜斜的匾額突然炸裂，碎裂成許多整齊的木塊掉落在地麵。
沈玉隨手聚齊，然後就有一朵微小的火焰升起，到最後，漆黑的院落上燃起了一個火堆。
沈玉的眼神在火光中搖曳，有寧靜，有哀傷。
一道清脆的劍鳴聲響起，隨後一個清冷的女子出現在沈玉的身旁。
景清望了一眼四周說道：“這是哪裏？”
沈玉說道：“南河城，沈家府邸。”
“死氣沉沉，還有無盡的戾氣，更遠處河對岸那裏還有強大的妖氣，這地方不好。”
景清微微皺眉，說道：“比道宗山門差遠了。”
沈玉說道：“這是當然，不過我們隻是在這裏呆一兩天就走。”
“你有心事？”
景清和沈玉本命相連，自然感受到了少年低沉的情緒。
沈玉淡淡說道：“一些瑣事，心境出了點岔子，磨煉一下就好了。”
景清輕歎，“有時候你比那些上三境的老頭子還要無趣。”
沈玉想了想，隨後說道：“是吧，不過有趣的人就快要來了。”
深夜。
大堂外有腳步聲傳來，一道人影從黑暗中出現。
是個年輕男子，身穿遠古時期先民們才會穿的苧麻短衣，皮膚呈麥黃色，身形健碩，每踏一步都似乎蘊含有天地偉力。
他隨意的看了一眼大堂，隨後輕輕一笑，說道：“你好，我是來殺你的。”
...
沈玉並沒有看他，隻是雙手輕搭在火盤前，神色淡然。
一開始那個在巷子裏放過那個小姑娘後，沈玉就知道事情會變得更加有趣了。
很多年前，他同樣在這裏放過了一個小男孩。
那時候，小男孩被某些人攔住，在一番威逼利誘之後，就將自己的樣貌和蹤跡說了出來。
而今天，那個小姑娘還是這樣。
沈玉不想殺這兩個人，哪怕他們會給自己帶來無盡的麻煩。
人的生命，很可貴。
...
南河城邊境軍陣，三個時辰前。
並排的數具屍體整齊的擺放在一處帳篷裏，正是死在幽暗巷子的幾名大漢。
校尉胡不逢臉色陰沉的站在一個年輕一些的男屍麵前。
此人正是那年輕男屍的叔父，南河鎮鎮守校尉，大離王朝有數十個軍州，類似於南河鎮這樣的邊境城鎮更是有數百個。
所以他雖然是校尉，卻是地位最低的一級軍官，手底下隻有百來名守城軍士。
他這樣的人，在內陸大城，或許毫不起眼。
但是在南河城，卻是一言九鼎的存在。
一位兵士小心翼翼的望著胡不逢，說道：“將軍，是否要我現在就帶兵去將那人殺了？反正那個小姑娘已經全部都說了，那小子雖然是一個修行者，但是當街殺人可是違反了我大離的律法。”
“我想一想，先不要急著動手。”
胡不逢迷著言沉吟不語，半響後幽幽說道：“你還記得，沈遠知沈府的那件滅門案子嗎？”
“屬下記得，那可是一件大事。”
心腹兵士有些不解，將軍提起這件事做什麽？
胡不逢說道：“你看出來這些人身上的傷勢嗎？若是我沒有看錯的話，這個人來自道宗。”
兵士低聲驚呼，說道：“是道宗！”
胡不逢點頭說道：“當年沈家的那位小公子，據說生來就極為聰慧，不哭不鬧，學什麽東西都是一通百通，是遠近聞名的神童，而且據說，他從小便喜歡觀看一些道藏...”
兵士聽出了話裏的意思，不過還是覺得自家將軍有些太過疑神疑鬼，當年的事情和今天又有什麽聯係。
“將軍，您多慮了，世上神童太多了，而且就算是沈家的那位小公子有如何？左右不過是一個平民百姓，況且當日沈家不是滿門都死了嗎？”
“不，還有一個人活著。”
胡不逢眼神迷離，喃喃說道：“沈家二十七口人，後來找出來的屍身隻有二十六具。”
心腹兵士瞪大了眼睛，疑惑問道：“二十六具，府裏的通報不是說二十七具嗎？”
“因為當時事情太過於詭異，都城和府城的人都有一個不敢相信的推測，因為太過於駭人聽聞，便沒有公布出去。”
胡不逢望著年輕大漢身上的傷口，神情凝重道：“此事，或許是真的了。”
兵士問道：“是什麽推測？”
胡不逢望著眼前的心腹兵士，神情複雜，最後方才說道：“當年，南河城有一位實力超絕的大修士坐鎮，而且那一晚，根本就沒有其他修行者來這裏。”
“沈家二十七具屍首中，隻少了那位小公子。”
“而且最重要的，其中有九人身上的傷口和今日裏的傷口...一模一樣。”
“今天....那位殺人者去了...沈府。”
那心腹兵士聞言眼瞳緊縮，更是渾身冒出了冷汗，失聲喊道：“將軍，你是說，今天的那位修行者是沈家的那位小公子，而且....而且他還親手殺了...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