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低頭親了親她的手背

審訊房的門被推開,發出令人牙酸的“嘎吱”響動,翁汝舟被獄吏粗暴地推進裏頭,雙膝“噗通”一聲便落了地。

“陛下,人帶到了。”

燭火的光微微搖晃,翁汝舟極力忽略膝上痛感,略一掀眼,入目便是一雙烏金履雲的玄色長靴。

她心頭微顫,垂下眼簾,麵前的人卻是不肯放過她,輕笑一聲,撐著下頜輕蔑地睨著她低垂的眉眼。

“雲大人,好久不見,過得如何?”

劉蔚一死,翁汝舟淪為階下囚,自然也不是什麽雲大人了,如今乍一聽這三個字,她隻覺得刺耳,像是得勝者對她的嘲笑一般。

翁汝舟微微斂目,垂下目光,在耀眼燭火之下,她看到自己的一雙手染上泥塵,指甲裏也嵌進細細的土灰,不複平日的整潔幹淨。

而眼前之人卻連靴子鞋麵都幹幹淨淨,一點灰都不落。

二人身份的差距就如雲泥之別,翁汝舟心中驀地升起一股自卑,她沉默地將手蜷起,掩藏起髒汙的指甲,平鋪直敘地回答。

“回世子,下官一切安好。”

衛予卿聞言眸光微垂,居高臨下地睨著她,慢道:“世子?”

翁汝舟恍惚之間驚回神。

是了,即使她深陷牢獄多日,但也該想到,攻破皇城的人如今在什麽樣的位置。

下巴尖忽然托起,翁汝舟不得不揚起腦袋,抬眼可見眼前的男人一身玄衣纁裳,冠冕下的十二道硫珠搖**間激出脆響,每一顆硫珠都浸潤在溫潤的燭光中,熠熠生輝。

在硫珠的遮掩下,翁汝舟看不清衛予卿的神色,隻覺得他身上的龍袍刺目得很,男人身上的威壓甚重,壓得她心頭直顫。

翁汝舟唇間幹澀,也不敢看他,喉嚨間輕輕擠出兩字:“陛下。”

摩挲在下頜處的指尖粗糲,覆著薄薄一層繭,那是拿慣了刀槍長戈的手,也沾上了不少血腥。

而就是這樣一隻手,慢慢地從翁汝舟下頜處一路摸下去,力度很輕,如同在輕如紙的帛上遊走,沿著曲頸的線條,頓在她的喉尖。

那隻手明明什麽都沒做,卻好像拿住了她命門一般,隨時要扼殺她。

翁汝舟不敢動,連吞咽都不敢。

座上帝王忽然傾下身子,輕輕吐息,貼在她的耳畔道:“真乖,你在劉蔚麵前,也這麽乖的?”

翁汝舟聞言眼睫輕顫,猛地抬眼。

硫珠輕搖,翁汝舟隻能看見他的一雙烏眸淬著寒星,神色不明。

她艱澀道:“劉蔚既為帝王,臣自然事事以他馬首是瞻。”

衛予卿唇角微微提起一絲弧度,“是劉蔚讓你對朕下手的?”

翁汝舟咬緊牙:“……是。”

衛予卿喉間溢出一聲輕笑,眼底卻全無半點笑意,“行啊,忠臣,朕之前待你這般好,你卻這樣對朕。”

他收回手,拎起一邊的手帕擦了又擦,像是碰過翁汝舟又嫌髒一般。

翁汝舟好歹是在大戶人家出來的,何時被人這樣厭棄過?她的一張臉微白,有些無所適從,被人羞辱也隻能低下眉目,不動聲色。

帕子被丟在銅盆裏,激出水花,衛予卿吩咐:“去換新的水。”

內侍含胸低首,畢恭畢敬地將銅盆端出去,片刻便將新的水打來候立在一邊,水還是溫熱的,蒸騰霧氣。

衛予卿微抬下頷,淡淡睨著她:“放地上。”

內侍又是幾步跑來,將銅盆擱置在翁汝舟的麵前,接著抄手候立在一處,眼觀鼻鼻觀心,靜靜當個雕塑。

翁汝舟看著麵前的水盆,竟然有些緊張。

衛予卿要把她摁死在水盆裏嗎?

還沒等她多想,衛予卿已經從圈椅上站起身,一步步朝她走來。

與此同時,門關閉的聲音突兀響起,翁汝舟猛然驚覺屋子裏的內侍全都退了出去,偌大的審訊房隻有他們二人。

衛予卿走得慢,烏金靴觸地,步子沉穩,每一聲都好像敲擊在她的心房,翁汝舟眼睫輕顫,卻聽他問:“劉蔚有沒有碰過你?”

翁汝舟眼簾抬起,眼前已經籠罩出一片陰影。

衛予卿高大頎長的身影在她麵前站定,微微傾身,大氅領口邊的狐狸毛根根如針,大氅的長條係帶垂落下來,打在她的臉上。

“說話。”

上次雲美人給劉蔚送湯羹的那次,劉蔚不知為何差點失控,緊拽著她。

翁汝舟憑著不安的直覺道:“沒有。”

衛予卿唇角勾起笑,指尖抬起,落在她的唇邊。

檀口絳唇,唇色略淺,瞧著單薄,衛予卿的拇指摁在其上,目光微深,“撒謊。”

她的眼神猶豫了一瞬。

衛予卿心中戾氣忽起。

這人長得這樣招眼,明明是個女人,卻整日混在男人堆裏,也不知道有沒有人發現她的身份,會不會有人一樣覬覦她。

“你方才說,劉蔚既為帝王,作為臣子,自然事事以他馬首是瞻。”

翁汝舟牙微顫,卻耿直回答,“是。”

衛予卿睨著她,慢道:“但現在,朕才是君王。”

他彎下腰,在翁汝舟不安的目光中捉住她的手,浸入銅盆裏。

溫暖的水流將翁汝舟指骨秀挺的雙手包裹,衛予卿抬起眼,望進她的眼底:“朕要你做什麽,你就要做什麽。”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衛予卿將翁汝舟洗幹淨的手從銅盆中抽出,慢慢放在他的腰封上,水珠很快洇濕了他的衣裳,男人語氣不容置疑:“解開。”

“陛下!”

明明腰封溫度冰冷,翁汝舟卻覺得手間滾燙,她跪在地上,喉間幹澀,“後宮佳麗萬千,臣這等姿色哪裏能入眼?倒是委屈了陛下。”

“你這等姿色不能入眼?”

衛予卿擒著她細瘦的手腕,微微一握,便感覺到清瘦的弧度。

他淡淡一笑,眸光落在翁汝舟昳麗生光的容姿上,喉尖微滾。

即使關押在牢獄之中,翁汝舟也隻是染上了些許疲態,美貌倒是半點無損,一雙冷淡的眸子層波瀲灩,沒了官帽束著的烏鬢黑鴉鴉地披落,穠致出眾。

尤其是此刻望著他,一雙微紅的眼尾上挑,勾人得緊。

衛予卿愈看,眼神愈深,眸中意味不明。

她是不是不知道此刻的她是怎樣的姿態?

可憐,

又惹人憐愛。

“愛卿不必妄自菲薄。”衛予卿輕輕捏著翁汝舟的腕,低頭親了親她的手背,長睫抬起,目光淡淡。

“你該不會以為,朕是來找你聊天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