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楊柳

她端站在廊下,慢條斯理地抿了口茶水,淡淡道:“打!”

兩個力氣大的婆子把紫燕拉到院中的空地上,按住她的身子,手臂粗的藤條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她的背上,一下皮膚泛白,兩下皮開肉綻,幾鞭子下去,春柳身下的草地已經被鮮血洇成了紅褐色。

圍著紫燕一圈的奴婢都不敢看,躲閃著怕血沫子濺到自己身上。

女孩的求饒聲越來越小,不到三十鞭,一個婆子上前伸手探查她的鼻息。轉身對春娘稟報:“姑姑,人已經沒氣了。”

春娘早已經見怪不怪,她嗯了一聲。

那幾個婆子使了個眼色,紫燕不成人樣的屍體就被拖了出去。

春娘往前走了兩步,清了清嗓子,用所有人都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都看到了?這就是心思不幹淨,勾引少爺的下場!”

所有人噤若寒蟬,應喏後紛紛退下。

從此以後,府裏上下原本還有些姿色,懷揣著小心思的婢女將這念頭打發得一幹二淨,再也不敢肖想分毫。

正在繡一幅小屏風的蓉姨娘在芙蓉閣裏聽到這場鬧劇的風聲,發了好一會的呆,一旁的檀聞鶯搖了搖她的手臂,疑惑道:“娘?怎麽了?”

蓉姨娘回過神,臉色蒼白地強笑一下,轉頭對她說道:“沒事。”

“鶯兒。”她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以後一定要嫁個好夫婿,給娘掙些氣......”

檀聞鶯一見她魂不守舍的模樣就不耐煩,聽到她說嫁人的事情更是神色黯然,自從哥哥聽到薈秋對自己說的那些話之後,雖然說隻是打了薈秋幾個巴掌,第二日,哥哥身邊的春娘卻來了,還有兩個隨行的婆子,說是薈秋犯了家法,要嚴懲,將她拖到院子裏打了三十棍,鮮血流了一地,到現在薈秋還下不來床。她不敢怪哥哥,畢竟確實是薈秋有錯在先,對於春娘,雖有怨氣也隻好悶在心裏。

她強自鎮定,有些煩躁地說道:“娘你也太沒個心氣兒了!瞧你這失魂落魄的樣子!打死個奴婢罷了,還是個敢爬嫡兄床榻的賤婢,怎麽也能把你嚇成這樣。”

她剛洗漱完,披散著長發坐在鏡子前,拿起一支金蟬玉葉發釵放在鬢邊歪頭打量。

鏡子裏的麵容姣好明豔,她的容貌在一眾的京城貴女之中一向是能豔壓群芳的。

前幾日戶部尚書之女江素素著人給她送了請帖,她明日要辦一場詩會,特地請她務必賞光。

“賞光”二字夾在粉色信箋中的密密麻麻小楷字裏格外顯眼,這讓檀聞鶯覺得很是受用,更讓她想去的一個原因是那日出席詩會的賓客名單,其中就有燕王殿下。

想起那人,檀聞鶯的神色更加溫軟嬌俏,原本不耐煩的心情一掃而空,她攬住蓉姨娘的胳膊,歪著頭靠在她肩膀上,嬌嗔道。

“娘~你有這功夫,還不如多去幫我在父親麵前說說話,父親到底還是沒有正式提親,我和那人的婚事就還不作數,想要擇個好夫婿,還不得嫡母出麵為我說媒?”

”你這孩子!“蓉姨娘心事重重地歎了口氣,”燕王府的門第哪是那麽好攀的?正妃的位子哪有那麽好說,做妾你願意麽?“

檀聞鶯不幹了,她甩開蓉姨娘的胳膊,道:”好歹我的爹爹也是堂堂首輔,我怎麽就配不上燕王了?“

明眼人都知道檀聞鶯想要的是燕王妃的位子。

蓉姨娘心中有再多後宅的陰私詭計,卻也不忍心讓女兒知道了,她安撫道:”好好好,你配得上,母親幫你想辦法。“

檀聞舟披著衣服,抱著腿坐在**。

那丫鬟被打時動靜實在太厲害,她又一向淺眠,便索性坐了起來。

一直到半夜,才聽見聲音逐漸小了,春娘知道她沒睡好,擔心她被嚇著,提了盞燈來看她。

春娘來之前,她便已經聽回來的綠蕪說了,那丫頭已經斷了氣,春娘讓家裏人拿了張席子給裹了帶回去了。

檀聞舟茫然了一瞬,有些無力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有些欲言又止:“春娘......”

春娘看著聞舟光潔的額頭和挺翹的鼻尖,玉琢一般的側顏如花般姣好,心內酸澀。

“奴婢知道。”她拍了拍檀聞舟的背,溫聲安撫:“少爺是最善良的孩子,覺得殘忍了,可是......”

可是不管是後宅和前堂,明麵上的刀槍棍棒和私底下的陰謀詭計,哪個不比這更殘忍?

檀聞舟看著窗外迷蒙的月色,此時估摸著已經是後半夜了,往常這時候,她還有兩個時辰就要起來溫書。

“我不是這個意思。”檀聞舟仰頭,靜靜的看著周夫人,“春娘,府裏內外有多久沒有好好整頓過了?”

春娘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今天從春暉堂回來,路過二門,竟然還有幾個下人躲在廊下喝酒賭牌,前日裏我讓綠蕪去庫房裏取一套和田玉籽料出來,她順便看了看單子,竟然發現少了幾套狼毫筆。我差了人盤問,才知道原來是看庫房和名冊的兩個婆子監守自盜,將東西偷了出去賣錢。”

春娘麵色嚴肅,卻又有些驚異,心中微微震驚。

聞舟一向不關心這些瑣事的,怎麽今日忽然這般細心了?

“奴婢知道,不過是想著過了年一起發落了,眼下年關將至,加上又有春闈,這才放在一邊了,沒想到被你發現了。”

檀聞舟抱住她的手臂,認真道:“要發落便早點吧,這樣的人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也糟心,像咱們這樣的家門,要是真敗落起來,都是從裏頭開始爛的,不將毒瘤早日除了,隻會影響其他人。”

奴婢點點頭,看向聞舟的眼神多了一絲複雜。

她仰頭對春娘笑了笑:“這次春闈等等我摘個名次回來。”隨後又裝作苦惱地自言自語道:“名次也不能太顯眼,萬一有人榜下捉婿,看我長得好看,想拉我做他們家女婿,豈不是麻煩!”

她對母親的印象幾乎為零,唯有春娘,十幾年如一日的跟在她身邊,早已經是母親一般的存在。

春娘凝視著她,心裏一酸,卻又被她後半句話逗笑,道:“少爺冰雪聰明,你父親當初能十八歲名列二甲,咱們也定然差不到哪裏去。春娘等著你身披紅綢,騎著高頭大馬遊街,那時候奴婢也與有榮焉。”

檀珩的生平可謂是大胤朝赫赫有名的神童資曆,十一歲參加鄉試,因為年紀最小,卻成績突出,當時的兗州太守顧成美其名曰磨煉他的性情,讓他落榜,次年後,檀珩再次參加鄉試,一舉奪魁成為舉人,顧成為此親自登門拜訪,還贈與他犀牛腰帶一副。

三年後,十五歲的檀珩殿試中一舉名列二甲,授庶吉士。皇帝甚至親自要將公主下降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