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驟聞

綠蕪好奇問道:“少爺,書裏講的是什麽呀,看得不開心,要不還是別看了,奴婢陪您下下棋?前幾日二小姐剛送了一盒和田玉的棋子過來呢。”

檀聞鶯!

檀聞舟驀然驚醒,前世聞鶯是什麽時候尋死覓活拿頭油燒房子來著?

不就是大約這個時候嗎?

她不太確定是不是今天,檀珩一貫欣賞盛懷瑜,她曾聽過他說過幾次欣賞盛懷瑜的話,甚至還想讓他和檀聞鶯湊一對。

檀聞舟招手,讓綠蕪去芙蓉閣裏走一趟,想想又還是算了,她起身披上衣服,決定自己去看看,不然實在不放心。

檀珩為官數十載,從當初一個默默無聞的六品主簿,到如今位極人臣,當然其中和他這些年的經營不無關係,更重要的是,當初金鑾殿中,檀珩一舉奪魁,奪得當年狀元的頭籌。

他們這樣的讀書人,若是一輩子沒爭取個功名傍身,就像是荒度了這一生。

可是聞舟不必像他一樣辛苦,做父親的辛辛苦苦是為了什麽呢?還不是為了自己的妻兒能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做官有什麽好,還不如做個富貴閑人,逍遙一生。

和檀珩一樣的是盛懷瑜這樣的青年,出身貧寒,身無長物,唯一可以依靠且傍身的就是腦袋中的三千文章。

所以他對聞舟是純粹的疼愛,對盛懷瑜,卻是有那麽一點看到自己年輕影子時的五味雜陳。

他甚至心中已經暗暗思量,二女聞鶯正值議親的年紀,盛懷瑜看起來也是品貌俱佳,容色俊朗,等來年過了春闈,再湊成一對,也不失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事。

檀聞鶯是她的庶出女兒,女兒檀聞鶯年方十四,為蓉姨娘所出。

雖然是妾生女,但是蓉姨娘還是檀珩的表妹,也算是個貴妾,少女時父母早亡,孤女帶著丫鬟一張布就收拾了所有家當,一身伶仃來京尋親,懷著身孕的周夫人見她可憐,便讓她在府裏住下了。所以檀聞鶯雖不是嫡出,但也算是錦衣玉食。

芙蓉閣內,蓉姨娘見女兒回來,這才命小丫頭開始上菜。

用飯的花廳裏燭火熹微,剛剛點上的烏桕油燭還沒燒旺,一進門,檀聞鶯就撇了撇嘴:“都是不好吃的,還不如去阿兄那裏吃。”

檀聞舟這個庶妹剛滿十四歲,說是到了議親的年紀,實則在檀聞舟看來還是個半大的孩子,長發盤成小髻,上插了兩隻燒藍珊瑚蠟梅簪和檀聞舟送她的金鑲玉步搖,行走坐立時,步搖上的珍珠流蘇劈裏啪啦亂晃。

檀聞鶯招呼侍女:“不用給我添飯了。”隨後她又開始嫌棄起這花廳裏的蠟燭:“怎得這樣昏暗?不像阿兄院子裏,又亮堂又好聞。”

蓉姨娘少年時家中敗落過,所以有了女兒後便格外嬌寵她,導致檀聞鶯從小性子就驕蠻一些。

周夫人出身隴西周氏,是正經的名門閨秀,從小在家中耳濡目染,一嫁進檀家便主持中饋,大家族不比小門小戶,妾室和嫡出的吃穿用度各有章法,蓉姨娘就是想用更好的也用不上。

後來早亡,後院裏的瑣事便交給了身邊的陪房,春娘掌管。

蓉姨娘院裏的一應用具自然是比不上檀聞舟院裏。

她瞪了一眼女兒:“天天阿兄阿兄,春闈在即,大少爺忙著讀書考取功名,你整日裏呢?該做的女紅不做,該學的琴棋書畫不好好學,整日裏就知道往外跑。”

檀聞鶯撇了撇嘴。

她不服氣地小聲抱怨:“但凡我是個男人,也出去讀書做官了,最近爹爹不來你這裏,就把氣撒在我身上麽?”

上個月是周氏的忌日,檀珩不知是否想起周氏,連著好多天都沒來芙蓉閣,蓉姨娘心裏早就有些不舒服,如今被女兒提起來,像是點了火的炮仗,心裏更是覺得委屈憤怒。

蓉姨娘拍桌而起,眼眶通紅,指著這個不懂事的女兒,氣得說話都顫抖起來:“要不是我,你現在不知道生在哪個耕讀務農的莊稼漢家裏......你就這麽跟你娘說話?”

檀聞舟鮮少被這樣指著鼻子厲聲指責,當即眼圈就紅了,吼道:“我又沒有求著你生我出來?”

蓉姨娘氣得頭暈,話竟然也說不出來,她兩眼含淚,心如刀絞,顫抖著身子道:“怪不得......怪不得你爹要把你嫁給那個盛懷瑜,你這樣的脾氣秉性,哪個高門大戶會要你!滾!白眼狼!這樣跟你娘說話!不想吃就別吃!喂狗也比喂你強!”

話音落後,蓉姨娘馬上有些懊悔剛才自己脫口而出的重話,

檀聞鶯驚呆了,她摔了手上的碗筷,一邊哭一邊往自己房間跑去。

蓉姨娘拉不下臉去哄,隻能扶著桌子做下啦,皺著眉歎了口氣。

薈秋上前撿起散落在地上的用具,捏了捏蓉姨娘的肩膀,緩緩道:”姑娘別氣,氣壞了身子就不好了,小姐不懂事,不如讓那人過來......“

”他來了?你去安排吧。“蓉姨娘又恨鐵不成鋼道:”她就是慣壞了!我小時候哪有她這樣的好日子!真是......“

檀聞鶯跑回房,等關上門悶在被子裏才嚎啕出聲。

跟在她身後的貼身丫鬟也不敢進去,隻站在門口不知道如何才好,正手足無措時,蓉姨娘身邊的薈秋端著食盤過來了。

芙蓉閣裏,除了蓉姨娘,便是這個薈秋姑姑的話檀聞鶯還能聽些進去了。

丫鬟知道是蓉姨娘吩咐她來的,給她開了門,薈秋一進去,就看見哭的撕心裂肺的聞鶯,慌忙把東西放在桌上,坐在榻邊輕輕拍她的背,給她順氣。

“二小姐別傷心了,哭多了傷眼睛,以後繡花都不好了。”薈秋安慰道。

“薈秋姑姑,我娘壞死了!我討厭她!”檀聞鶯伏在她懷裏,抽泣道。

哭了太久,嗓子都哭幹了,說起話來都是喑啞的。

她想起前日裏父親房裏端茶的小廝和她院裏的小丫頭說的悄悄話,說什麽父親好像想把她嫁給府裏住進來的那個窮舉子,叫盛懷什麽的,檀聞鶯當時躲在竹林後頭聽了就覺得五雷轟頂,險些站不住,卻又不敢去找父親質問,一個人躲在房裏哭了好久。

“你也知道!父親竟然想把我嫁給那個窮舉子!我......嗚嗚嗚.......”話說一半,檀聞鶯的眼淚奪眶而出。

她不想嫁給一個窮舉人,她平日裏的吃穿用度拿出去和京城官眷小姐比起來,哪樣不是頂尖頂好的?自己的一根點翠的鳳凰銜珠流蘇簪子就夠普通人家吃喝一年的了!先不說盛懷瑜能不能考上,就算是考上了,一個沒有底蘊根基的普通人,最多也隻能從一個七品的小官做起,以後的郎君天天要對著那些手帕交的父兄夫婿點頭哈腰,她怎麽能受得了!

檀聞鶯想起剛才對娘說的話,有些自責,糯糯道:”薈秋姑姑,要不,我現在去給娘道歉吧,剛才確實不該這麽說......“

說著就要起身去找蓉姨娘。

薈秋嚇得趕緊拉住她,緊張著笑道:”別,明兒再去,姨娘已經休息了。“

”這麽早就休息了?天才黑了不久呢。“聞鶯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