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鳳燭

“一百六十金。”

另有一個聲音傳來,檀聞舟看了一眼那道簾子後熟悉的身影,聲音又提高了一個度:“兩百金。”

所有人都看向這間葦簾半垂的雅間,檀聞裕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悄聲道:“今晚上算是沾你的光了。”

他一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盛懷瑜,驚奇道:“懷瑜兄,你的酒杯滿了。”

白瓷杯中盛滿了瓊漿,多的幾乎要溢了出來,盛懷瑜聞言麵色一滯。

檀聞舟隱在簾後,透過簾隙,玩味地打量著台上柳娘的神色,綠色紗衣的女孩一雙秋水眸子波光盈盈,有些惶然地瞧著這邊,奈何被簾子擋住,讓她看不清要買走她**的人的樣貌。

好事被人攪和,眼看著到手的美人要被人搶走,另一間雅間內,江子麟臉色陰沉,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他身旁的宋世柯和季顯幾人陪坐在兩側,每人身旁各有一兩個妙齡少女,雪臂半露。

其中一人起身,片刻後回來,伏在他耳邊輕聲道:“是檀閣老家的公子。”

他脖子上的傷口還沒好,腿上胳膊上的淤青也在一陣一陣的抽痛,江子麟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傷痕,聽到這話,更是麵色猙獰,其餘人等都不敢多話,他們都知道今日江少爺心情不好,還莫名掛了彩,誰也不想這時候觸他的黴頭,宋世昭陪著笑臉給他斟了杯酒。

原本靠在江子麟身上的美豔女子剝開一顆圓滾滾的荔枝,露出瑩白豐滿的果肉,喂到了他嘴邊。

江子麟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還是棉棉懂事。”

說著就在她胸前圓潤的曲線上捏了一把,就著她的手笑著吃了,那個叫棉棉的女子媚眼如絲,也沒把手收回來,仍托著纖纖素手放在他唇邊,接下他吐出來的核,柔柔地笑著放到一邊的碟子裏。

戶部尚書江保川就這麽一個兒子,和檀珩不同,江子麟是從小被下人捧著長大的,府裏上下,除了江保川,沒人敢管他,活脫脫一個小霸王。

“到底是不經人事的,哪裏懂什麽伺候人的事情......少爺有我還不夠麽?”棉棉衣衫半退,鬆鬆垮垮地披在肩上,若有若無的蹭著身旁的江子麟。

惹得他心底竄出一股子邪火,忍了下來,才克製下來。

先前回來的那人也猶豫了會,還是開口道:“少爺,要不還是算了吧。”

檀聞舟背後是檀家,在朝堂裏,得罪了檀家都不是什麽好事。

況且,真比財力,江子麟也知道沒什麽彩頭,檀聞舟不缺錢。

她的母家隴西周氏,累世望族,田產佃戶無數,父親檀珩更是當朝首輔,江子麟沒必要在這上麵和她鬥氣。

但到底不爽,江子麟臉色陰鬱的點點頭,破天荒的沒有鬧起來,眾人這才舒了口氣。

檀聞舟哪裏知道江子麟此時已經把她視成了眼中釘肉中刺。兩個紅衣侍女提著兩盞羊角燈籠,掛在了雅間外的梁上,檀聞裕在一旁悄聲解釋:“紅袖招的規矩,誰買了姑娘的千金一夜,就要把天燈點上。”

台上的花魁還準備唱最後一曲,所有人都知道片刻之後,她將要將自己的**獻給那位不知名的客人,但是依然凝神聽著,清音婉轉,如九天上的雲雀,又像地底的暗流,一絲一絲的蔓延開來。

餘音嫋嫋,侍女挽起半掩住花魁的紗幔,她這才走到了台前,對著台下盈盈拜謝。

從天而降的花瓣和羽毛飄飄灑灑下來,漫天粉雪,檀聞裕看呆了,隻覺得哪怕是郡主公主,也沒有這樣美地排場。

王大家滿意地從台後拾級而上,輕輕搖著羽扇,笑得開懷,今夜這一場,就賺了紅袖招半年地營收。

一個仆從模樣地人撥開人牆,將一個榆木匣子呈到了她麵前。

王大家挑開盒子,看到裏麵的東西愣了愣。

滿滿一壺的海珍珠。

她拈起一顆放在眼前細細打量,珍珠圓潤有光澤,大拇指蓋大小,更難得一見的是,顆顆都大小均勻。

她好奇地看向台下,檀聞裕也覺得驚訝,這麽一堆的珍珠,幾乎可以買下浮光閣最貴的一套頭麵了。

浪潮一般的呼聲漸漸低落下來,人們互相開始左右打量,這時候江子麟才懶懶起身,掀開葦簾,站在雅間的欄杆後,饒有興味地看著台上。

“一點小心意,給姑娘打副頭麵用。”

人群驟然炸開了鍋,沸騰了起來。

不過一個看起來十七八歲的少年,竟然有這麽大的手筆?

”這麽小的年紀,竟能拿出這麽多錢打賞?“

有人是認識江子麟的,便對一旁的人道:“你可知道他是誰?”

“是誰?”

“當朝戶部尚書,江保川的兒子!江家可是京城裏的大戶,這麽點錢,對咱們來說是大數目,對這個江公子來說,灑灑水罷了!”

台上的柳娘看了一眼盒子裏的珍珠,又看到走出來的江子麟,斂裙淡淡地道了個謝,便準備退下去準備換衣裳。

江子麟身後,那個叫棉棉的姑娘見此情景,臉色攸地沉下來,她的手保養的很好,養的圓潤修長的指甲像嫩白的蔥根,此刻不自覺狠狠的插進手心裏,忽然察覺到痛,才鬆開手。

江子麟見她表情淡淡的,皺了皺眉,原本在眾人麵前豪擲一把的滿足感,卻好像因為沒有得到花魁明顯回應而生出幾絲被冒犯的不快。

檀聞裕將這些看在眼裏,心裏卻忽然有些高興起來。

許是平日裏和江子麟不太對付,又或者是覺得這樣美的人就應該這樣,恍若雲端的仙女,冷清又美麗。

王大家是在人堆裏摸爬滾打曆練出來的人精,見到這般情景,趕忙笑著打圓場:“江公子稍後,柳娘先去換身衣裳。”

其實換了衣裳柳娘今夜也不會再出現在台上了,這麽說,不過是為了暫且糊弄一下。

棉棉也小心地拉了拉江子麟的袖子,柔聲道:“公子,陪奴家再喝一杯吧。”

片刻後,兩個侍女又進來了,她們請檀聞舟起身,三人穿過所有或豔羨,或探尋的目光,走進了一間被裝潢得頗為喜慶的包廂。

檀聞裕忽然拉住她,低聲囑咐了一句:”你......你別欺負人家。“

檀聞舟臉色有些奇怪,擔心她對這個柳娘用強是吧?

那可真是擔心得太多餘了。

她可沒有作案工具。

盛懷瑜忽然側身,擋住檀聞舟的路,低聲道:“我送你回去吧。”

這話好沒道理,錢都花了,這時候走做什麽?

看也沒看他,繞開他便跟著兩名侍女走去。

紅慢披垂,鳳燭高照,連窗棱和門扉上都被貼上了裁剪得當的喜字。

這裏仿佛和外頭是兩個世界。

房內暖香氤氳,腳下鋪著厚厚的地毯,走在上麵也發不出半點聲音。

身後的門輕輕關上,她站在滿地的鮮花花瓣裏,心裏突然生出一絲後悔。

一晚上的時間,難道真的要和她睡一張**?

燭影晃動,檀聞舟掀開重重的紅色紗幔,往裏間走去,柳娘已經換了一身紅裙,蓋著一方懸著金色流蘇的喜帕,安靜的坐在榻沿。

衣服上的芍藥開的如火如荼,袖口和裙擺大幅的鸞鳥刺繡和漫天映目的紅交相輝映,看檀聞舟半天不動的站在那裏,柳娘的身子似乎微微動了動,喜帕上的流蘇水波一般晃動起來。

她耳邊響起教習媽媽的指示,顫抖著手將那根冷冰冰的用來掀蓋頭的秤杆托在手心,遞給麵前這人,細若蚊蠅的聲音裏夾雜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請郎君垂憐。”

許是方才唱了歌的緣故,休息下來,嗓子帶著一絲沙啞,更添柔情。

越是浮華迷亂的地方,玩法越是花樣百出,連買一個女子的處女夜,都要偽裝成一場洞房花燭。

檀聞舟將那根秤杆放到一邊,搬了一個凳子,沿著床邊坐下來。

她撩起蓋頭,露出掩著的那張,讓檀聞舟好奇了許久的臉。

原本清秀的小臉被鉛粉撲了厚厚一層,胭脂沿著眼尾和臉頰暈開,多了幾分風塵裏的嫵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