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鍾明的死

苗佳一愣,“我記得鍾明是在鍾懷隱死後,被年久失修房簷上的瓦片砸傷住院,出院後不久就死了,是意外。”

老胡搖頭,“他受傷住院不是意外,當時是我帶人去勘察的現場,那塊瓦片被人動了手腳。苗佳,是受害者家屬們為了泄憤做的,具體是誰我不知道。

但那之前,鍾明就報過警,說他家的玻璃被人砸了,牆上被潑過油漆。不隻是家屬,媒體輿論也認為鍾懷隱是替兒子鍾明頂罪,就算鍾懷隱說他作案時穿著兒子的校服,但。”

老虎手指發抖,“其實警方那個時候也很懷疑鍾明,可沒有證據。沒有證據指證鍾明,並且他當時還是未成年。而受害者家屬們的心情警方明白。所以我,我沒繼續查鍾明意外到底是誰造成的,我告訴自己沒有辦法調查出是誰,那邊沒監控,其實我私心裏也覺得鍾明就是真凶,法律無法製裁他,所以。”老胡有些哽咽。

“可苗佳,你知道嗎,鍾明出院後沒多久就死了,因為受傷在家休養,他一個人下床被相框砸到頭,沒人發現,他就那樣挺著到死。現場也是我去的,然後我發現一個細節,鍾明不是左撇子。”

“什麽?”

苗佳心一顫,但她不敢相信,瞪著眼睛,“師父你什麽意思。”

“連環刨锛案,有技術顧問認為,凶手應該是個左撇子,但下錘子的角度,是故意用右手發力的,說明凶手應該是故意隱藏自己左撇子的情況,而我們觀察過鍾明慣用左手,這也是警方覺得鍾明有嫌疑的主要原因。

但鍾明死後,我才發現,他不是左撇子,他隻是右手使不上力。因為,他的右手筋被挑斷過。他勉強可以寫字,但右手根本無法揮動錘子,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是刨锛案的凶手。”

苗佳心中震撼,幾乎站不住。

“一個十幾歲的少年手筋怎麽會被挑斷過呢?是受過傷?”

“你聽說過東北以前的跳大神請仙嗎?”

苗佳搖頭,又點了點頭,曾經處理過類似封建迷信的殺人案。

老胡沒有繼續說這個話題,而是歎息著,“明明所有證據都指向鍾懷隱,鍾懷隱也自首了。可就因為大眾毫無根據的猜測,導致了那個少年的死亡。

後來警方通報鍾明和案子沒有任何關係,還受到了情緒激動家屬的攻擊,可那時候無論鍾懷隱還是鍾明都已經死了,輿論鬧得太大了,苗佳,那個時候專案組的人隻想結案,也隻能結案。”

老胡走了之後,苗佳內心震撼,麵對貼滿線索的展示板,她仍沒有回過神來,看著檔案裏鍾明的照片,隻覺得一種說不出來的難受席卷了整個胸腔,這種巨大的壓抑感幾乎要將她的脖子掐斷,然而就在窒息的前一刻,苗佳的手機響了,一下將她困頓的夢境打破。

她大喘著氣,跌坐在椅子上,看著來電顯示上是“阿姨”,緩了緩,語氣盡量輕快的接起來,“阿姨。”

對方溫柔的帶著點試探,“在忙嗎,是不是打擾你了。”

“沒,我們剛開完會。”

苗佳看了眼表,現在是下午五點半,刑警隊的食堂一天三頓,因為隨時都要加班,隊裏還有專門幫半夜值班或臨時有任務的同事叫外賣的專員,可以說現在刑警隊比十幾年前各方麵都更健全完善了。

苗佳一點都不餓,盡量將思緒集中在電話上,遺忘剛才那一瞬間近乎窒息的感覺,手習慣性的到自己桌上摸飯卡。隻是情緒還沒完全拉回來,一切都是飄著的,手在桌上摸了半天也沒摸到。

電話裏的女人笑著,“也沒什麽事,就是想問你吃沒吃飯。”

“正要去吃。”

“女孩子在外麵要多照顧自己,別和你爸似的,年輕時候不注重身體,當鐵人一樣破案,老了胃啊肝啊什麽病都找上來了。”

說到父親二字的時候,苗佳正好摸到了飯卡,可隨之思緒也被這兩個字徹底拉了回來。她習慣性的皺眉,想將話題扯開,她知道阿姨每次都變著法子的和她說父親的事,她倒不是抵觸,就是每次聽到總想起來一些過去不開心的片段,可她又不好和阿姨發脾氣。

劉豔華自從嫁給自己父親後,盡心盡力,對她也是沒話說,就算是苗佳這樣的性子,都不忍心遷怒於這個阿姨,其實後來無數人包括師父老胡都勸過她,有劉阿姨在,自己不用多操心父親是好事。

但她心裏,始終過不去當年那個坎。但奇怪的是,她應該討厭這個阿姨才對。很神奇的,大概苗佳隨著年齡的增長,亦或者她從一開始就明白她討厭的不是父親再婚,而是當年父親的態度。

隻是此時她聽到父親二字,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思緒不由得又飄到剛才的卷宗裏去了,拿著飯卡的手又將以前專案組的分析報告拉出來。

與此同時電話的阿姨在她的沉默裏,商量的口吻,“過兩天周末,回來吃飯啊?你都好久沒回來了。”

“吃飯就算了,阿姨,快過節了,我們單位分了東西,趕明給您拿過去。還有上次,我出差給你買了條絲巾。您之前動手術不是一直想買條絲巾遮一下嗓子那裏的疤嗎?”

“哎呀,買什麽東西,我有時候就和你爸說啊,我是個有福氣的,到老了,還得個親閨女。”

說到這,電話裏的女人似乎感歎著,又將話題引回來,“你別總和你爸置氣了,我是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但你就和你爸一個性子,都別扭著。實際上你過年給他買的那些東西,嘴上說隨便買的,其實就是關心他。

你爸也是,你不在家他總念叨你,上次你回來還是幾個月前了,你走的時候,他還趴窗戶看你來著。”

阿姨絮絮叨叨,苗佳夾著電話手裏翻著卷宗,心裏有些不舒服。

電話裏阿姨小意懇求,“你爸最近有些感冒,我帶他去醫院看了,沒啥大事,但他就是總念叨你,說你最愛吃螃蟹,這幾天看市場的螃蟹可肥了,就等著你回來才買呢。”

苗佳終於受不住,沒直接答應,但也鬆了口,“我看看要是單位沒啥事,就回去。”

劉豔華在電話裏長舒一口氣,又說了些家常,苗佳都沒聽進去,索性打斷了她,“阿姨,我爸病退前是不是調到富源縣去了,我是說他當年從刑警隊受處分離開後。”

“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沒什麽,回家再說吧,我要去食堂了,一會該沒飯了。”

“好好,你快去,多吃點,注意身體。”

“好的,您也保重。”

掛了電話,周圍一下靜了,苗佳看著卷宗裏曾經刨锛案專案組成員名單中最前麵那頁,上麵父親的名字,盯了許久,才離開辦公室朝食堂走去。

苗佳的父親曾也是一名警察,甚至十五年前就在刨锛案的專案組裏,隻是,剛進組沒多久,就被調出來了。再後來因為那件事父親被處分下調,再再後來,父親執勤時受傷,就病退了。

卷宗裏有一卷她是不敢看的,老胡和陳立都不想她參加專案組,但她一直堅持打了無數報告,並且寫了保證書。盡管如此,陳立也還是隻讓她作外圍的調查,今天的會是她厚著臉皮參加的,剛才老胡說刨锛案受害者家屬情緒激動的時候,她盡量表麵平靜,可內心徹底翻湧了。

因為苗佳,也是刨锛案的受害者家屬之一。她太能了解那種心思,也太渴望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