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葉顏死了

2018年,細雨綿綿的夜晚,葉顏死了。

萬誠戈不敢置信,他竟然失手殺了葉顏,那個他少年時最愛的女人。可對方已沒了呼吸,頭部還在不斷滲血。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葉顏,葉顏。”

他跪在葉顏身邊抱頭痛哭。他隻是推了她一下,可她好巧不巧摔在了這間廢舊工廠的車**,那裏正好有顆釘子。萬誠戈心痛到了極致,事情剛發生時他第一反應是叫救護車,可看到葉顏手裏死死攥著的那幾張沾了血的複印紙,又遲疑了。

就算叫了救護車她也活不成了,她已經死了。可他現在才三十多歲,他不能坐牢。猶猶豫豫的想通這一切的時候,事故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萬誠戈伸手去摸葉顏,她的體溫漸漸變低了。

他恍然間驚醒,跌跌撞撞跑出去。跑到門口,因太慌張被一桶汽油絆倒,他盯著那桶油,心裏一下清明過來,已經廢棄的地方怎麽會有兩桶新的汽油呢?

萬誠戈猛然驚恐的回頭,那已經倒在血泊裏的葉顏永遠不能給他回應了。

答案似乎隻有一個,葉顏把他約在這裏,就是想弄死他。沒錯,一定是這樣的,他想起前兩天郵件裏的新聞推送,汽油縱火,導致爆炸。

“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不小心。”

萬誠戈極度的自責中掙紮出來一個念頭,自己隻是反抗,隻是自保,不然今天死在這的就是他。葉顏從回國那一刻也許就計劃好了,她就是來要他的命的。她恨他,早從十幾年前就開始恨他了。

“對不起,葉顏,你以前說過,無論何時,即便卑鄙也要活下去,不是嗎。”

萬誠戈顫抖著將汽油澆在廠房裏,走到門口,摸出打火機,他此時已經淚流滿麵,“再見了,葉顏。”

再見了,我的青春,我的過去。

打火機拋向空中,落地,瞬間火焰如長蛇一般迅速蔓延。火光映著萬誠戈的眼,而他這一次決絕的沒有回頭,匆匆消失在了詭秘的夜色中。

隻他走得太慌張,即便毀屍滅跡,即便匆忙出逃。可沒注意到,葉顏選的這個舊廠房實際上沒有荒廢很久,門口的攝像頭還在。

可他那時隻有一個念頭,逃,一定要逃。葉顏死了,但她回國的事人盡皆知,廖塵宇也馬上回來了,甚至也許廖塵宇知道葉顏是回來找他的。所以不管如何,跑,一定要跑的遠遠的誰也找不到。即便有一天找到了,他們,他們也沒有證據,他隻是誤殺。

腦子混漿漿的,他一路開車一路哭,不知該如何,一切都那麽突然。

沒回家,反正那間單身公寓裏也沒什麽東西。他到最近的提款機,取出卡裏所有的錢,雖然也不多。將自己的車扔在路邊,打黑車一路向南。

他也不知要去哪,隻想逃。

接下去的一路,他顛沛流離,住小旅店,吃泡麵,甚至藏過天橋下被要飯的驅趕,被人搶過,他也不知自己究竟要逃到幾時,所有小說電視劇裏殺人毀屍後那些冷靜從容,甚至恢複正常生活節奏的情節,他都做不到。

他心理素質不好,甚至不敢在安城多停留,他隻能一路跑一路躲。

他也曾寄予希望,屍體燒沒了,也許根本沒人知道葉顏死了,也沒人懷疑他,可他不斷在心裏推翻這個結論。

他有的時候幻想自己如電影主角一樣有光環,有一段奇遇,或是陰錯陽差化險為夷,存著很大一部分僥幸心理。

可當有一天,他在一個隔音不好,聽著隔壁床板晃動的房間裏,看到包外賣的破報紙上通緝自己的新聞,萬誠戈知道所有的僥幸和電影情節在他身上都不複存在,他再次大哭起來。

一抬頭看到鏡子裏已經胡子拉碴眼窩凹陷的男人,他甚至一瞬間不認識自己了。

所以當警察破門而入將他死死按在地板上的時候,他沒有任何掙紮,連躲帶藏二十天,他已經越來越不像個人了。

這一刻反而解脫了。

審訊室裏,萬誠戈交代了自己殺害葉顏的全過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事發前,葉顏突然給我打電話,說回國了有事找我,一見麵她就糾纏我,說喜歡的還是我。

我雖然和葉顏自小一塊長大,交往過一段,但那都多少年的事了。我現在工作不順心,不想再有感情上的矛盾,而且她未婚夫廖塵宇也是我的朋友,他們快結婚了,我怎麽能在這時候撬牆角?可她不依不饒的糾纏我,我就一推她,沒想到,我真的沒想到,之後是我太害怕了。”

萬誠戈痛哭著,雙手捂住臉。

其實他從案發到被抓這個過程,心理變化,真的很符合普通人誤殺後的反應。

隻是審訊女警苗佳卻敲了敲桌子,“哭夠了嗎?下麵我來問你幾個問題,第一你說,你推倒葉顏是因為她糾纏你?”

“對。”

“僅僅是昔日朋友,甚至是舊情人會麵,為什麽約在郊區廠房?”

“是葉顏約的我,她很極端的,汽油也是她放的,她沒準想和我同歸於盡,她愛而不得,所以想帶我一塊死。”

苗佳挑了挑眉,“哦?是嗎,十二年未見,一見麵就愛而不得?看來你這二十天,將警察可能問到你的問題都提前準備好了。我現在無論問什麽,你都會一口咬定誤殺對嗎?”

萬誠戈有些迷惑的抬頭,同時心跳如鼓,沒有作聲。

“不如我們換點別的問題,萬誠戈,知道‘刨锛案’嗎?”

萬誠戈心裏一抖,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可顫抖的雙手還是出賣了他。

苗佳手指點著桌子,倒背如流,刨锛案的卷宗她看了不下十遍。

锛兒,是東北這邊的說法,指一種瓦工的錘子,一頭是平的一頭是尖的。而刨锛兒,是簡單粗暴的用錘子在人後腦直接擊打下去。一般被刨锛的人,不死也是重傷。

而在2002到2003年之間,東北安城曾發生過性質惡劣的連環刨锛兒殺人案件,凶手狡猾而又殘忍,曾轟動一時,社會影響極大。

那段時間晚上七點以後街上連出租車都看不到,沒人敢一個人獨自走在夜晚降臨的街道,因為凶手很可能突然出現在你身後,給你致命一擊。

在那個攝像和勘察技術並不完善的年代,警方調動了大量人力物力,可對方反偵察能力太強了,即便警方釣魚,幾次和對手正麵交鋒都被他逃掉了。

前前後後刨锛案受害者一共九人,這九人毫無社會關聯,男女老少各異,都是被搶了錢或者貴重首飾,凶手好像目的非常直接,就是搶錢。

彼時正值國營體製改革,東北大批工人下崗的時期,很多人入不敷出,所以警方調查的方向也定位在這。

雖然當時有被搶救過來的受害者回憶說,隱隱約約看到了凶手穿著安城二中的校服,並引發出諸多謠言猜測,可最後警方是當場逮捕到了犯罪嫌疑人,和最初推測的一致,就是個下崗工人因為錢,叫鍾懷隱,對方也承認了自己就是刨锛案凶手,並且手持的凶器和受害者的傷口完全吻合。

隻是警方還沒等再深入調查的時候,鍾懷隱就在看守所自殺了。

曾經轟動一時的案件就這樣結案了。

可連警方都沒想到,在刨锛案偵破的十五年後,又會被再次翻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