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她想化煞

傻子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便著人將屍體抬了進去。

如今大悲寺裏隻有他一個人在,原先那些人早就成了枯骨一堆。

佛堂裏點了很多長明燈,是裹著屍體的黑布上被鐵鏈纏繞著,一圈又一圈。

她死了,卻又好像沒死。

她甚至能聽見那和尚誦經的聲音,那聲音明明很好聽,可隻要他念一句,她的腦袋就疼一次。

傻子坐在蒲團上,沉悶的木魚聲一直在響。

直到第二天夜裏,忽然下起了大雨,狂風呼嘯,將佛堂的大門吹得一開一合,不停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

就連長明燈也開始搖曳明滅了起來。

她說過,這裏的三百六十盞長明燈,一盞都不能熄滅,一旦熄滅,魅將無法形成,還有可能化煞。

且不論發生什麽,他都不得離開,不得起身半步。

需得心無雜念將這三天三夜平安度過。

誦經聲縈繞在整個佛堂,驟然間電閃雷鳴,一聲急促的呼吸從黑布裏傳出來。

像是窒息已久的人忽然得到了大量的新鮮空氣般。

傻子緊閉雙眼,狂風吹起他的僧衣,刹那間大雨如注,狂驟而至。

一切似摧枯拉朽。

細小的嚶嚀啜泣傳來,黑布裏的東西開始蠕動掙紮,可她越是掙紮,鐵鏈就越是坤得緊。

“嗚嗚嗚……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幽怨的哭聲落下,在這漆黑的雨夜中顯得格外陰森可怖。

佛像半垂著眼眸,似藏了悲天憫人的光芒在裏頭,注視著麵前的黑布。

她好恨!

好恨這世道的不公!

好人這人心的薄涼!

為何她就沒有生在一個好人家,為何那賤人可以是蘇聖之女,可以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她卻隻能做一個醜陋卑賤的婢女,如今還要被困在這方寸之地,淪為鬼魅,永世不得超生。

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啊!

她想要掙脫這漆黑的桎梏,她想要殺光這昆京所有的人。

可隨著誦經聲不斷響起,空間越發小了起來。

狂風一直在吹,長明燈似快要堅持不住了。

“此法當真可行?”大悲寺外麵,葉流丹撐著傘,看向一旁的女人。

郡主真過分,居然讓他堂堂一個劍癡來給她撐傘,撐傘也就罷了,咋他就得淋雨?

“可不可行,就得看那傻子功力如何了。”

“佛門淨地,最是能淨化邪氣,她因愛生恨,心中怨念越重,就越有可能成為魅。”

必須得加快進度,因為她已經感知到西聖將會麵臨一場天大的災禍。

她必須在這災禍來臨之前,將魅煉製出來。

“那咱們需要做什麽?”總不至於就站在這裏淋雨吧?

他這麽英俊帥氣,現在就跟個落湯雞似的。

他這輩子都沒這麽伺候過女人。

“等。”

“等什麽?”

“等他萬一失敗了,咱們就弄死那不成形的魅,總不至於讓她逃竄出去禍害人吧。”

老實說,她也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心裏還是有點沒底的。

玄黃之術的每一步都不能出錯,一旦出錯,後果將是不堪設想的。

葉流丹好奇地問:“那郡主是如何知曉這麽多事情的?”

“你難道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天才嗎?本郡主無師自通,這很難?”

葉流丹嘴角一抽。

行!

天才!

見過自戀的,沒見過像她這麽自戀的。

可他又哪裏知道,這些本領,是她在四百年前四處乞討被人欺辱拚命學來的。

因為她知道,這世間所有人都靠不住,唯有自身強大,方能成就一片天地。

所以從某種角度來看,她和陸沉淵是一類人。

雷聲轟隆,似整個大地都在震顫怒吼般,聽著從裏頭傳來的誦經聲,靜嫻眉心緊縮,掌心已然捏出冷汗來。

尖厲痛苦的死後響徹蒼穹,汗液浸透了傻子單薄的僧衣。

唇色也越發蒼白了起來。

驟然間心血上湧,他忍著那股攻心疼痛之感,生生將那口血咽了下去,卻始終沒有停下誦經。

原來……郡主說的都是真的。

這世上當真有魅的存在。

可想要煉成魅,就需得六根清淨之人為其超度。

而他便是這唯一的人選。

“咚咚咚——”

佛堂內傳來了驚心動魄的聲音,和轟鳴的雷聲交織在一起,格外的讓人恐懼。

饒是葉流丹此刻也不由得心驚肉跳。

“郡主,那傻和尚該不會有事兒吧?”

如果萬一不成,那東西詐屍後殺了和尚咋整,他可是大悲寺唯一的幸存者,除了他,無人能夠撐起大悲寺。

“如果出了事兒,那就是他自身修為不夠,學藝不精,西聖也就等著淪陷吧。”

這本來就是一場博弈,靜嫻渾身神經緊繃,哭聲繼而轉變成尖厲的嘶吼聲。

一股陰邪之氣籠罩在大悲寺上空,強力的勁風吹倒了一盞長明燈。

刹那間,傻子的心沉到了穀底。

而在外麵的靜嫻,幾乎也是在瞬間感受到了長明燈的熄滅。

“退!”

她一把抓住葉流丹的手飛身後退,就在那一瞬,佛堂大門被轟成了碎屑。

“失敗了?”葉流丹不可置信地看著裏頭,上空陰雲籠罩,似有邪魅降生。

靜嫻咬緊了牙:“長明燈滅了一盞,傻子壓不住她的煞氣,她想化煞。”

葉流丹臉色驟變,這可咋整。

話音剛落,葉流丹便看見大悲寺上空凝聚出了一團血色陰雲,濃厚的血腥氣擴散出來,猶如鬼魅一樣。

靜嫻嘴角一抽:“完犢子,玩兒大發了。”

她也不知道葉靈筠心中的恨意可以達到這種地步,怨念越深,魅則越強,可若成不了魅,那就是煞了。

“你要是怕的話,就先跑吧。”

“老子是男人!我要是跑了,殿下會打斷我的腿的!”葉流丹挺起胸膛,所以連傘也扔了。

就在一切即將摧枯拉朽之時,一道刺眼的亮光從天而降,生生將那血雲壓了回去。

緊接著便是那不甘的怒吼,像是被重新打回了地獄般。

覆滅的長明燈重新燃起明亮的火焰,被裹在黑布裏的東西徹底沒了動靜。

頭頂之上形成一道保護罩,將風雨盡數擋在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