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人心不穩
改革開放讓一部分人先富了起來,可是開了窗子就少不得進蚊蠅,一些不好的論調在社會上流傳開來。
“哈哈……搞原子彈不如賣茶葉蛋,說得好啊,這正說明我國人民副食水平提高了嘛,我小時候別說茶葉蛋,做夢都想掏雞窩……”
常新遠還笑得起來。
看著吳誌超的滿臉花,很多人聽到背後的故事時,心底泛起一絲苦澀。
大多數人的生活觀是樸素的,上大學,包分配,鐵飯碗,寒窗苦讀也是為了過上好日子的,哪怕錢賺得不多至少讓別人高看一眼。
可是現在社會上如雨後春筍般出場的飯店和娛樂場所讓這些象牙塔裏出來的天之驕子別說去享受,走到近前都繞著走,別人家的菜籃子是豐富了,自己家呢?還得精打細算。偶爾賺點兒科研獎金還得像家底似的存起來,一點兒也不敢浪費。
“銀行又降息了,去年存一千塊到年底還能拿到180塊錢,今年就隻能拿到150。”
“你們家還有一千塊,我們家是月月光,沒辦法呀,老婆農村的進城沒有工作,還有仨孩子張口要吃飯……”
聽著研發人員們訴苦,常新遠臉上也不好看,但他天性樂觀,大手一揮:“行了!別抱怨了,今晚到我家吃火鍋,把老婆孩子都帶上,我多買點肉,那個誰……帶點芝麻醬啊。”
被叫的那個人的媳婦在市場裏弄了個小磨盤賣芝麻醬的,聽說生意還不錯,月收入比他們這些高才生高多了。
常新遠有兩個兒子,老大考大學了,老二卻和他哥哥相反,早早輟學上班去了。
家裏還算寬敞,但也架不住一次招待這麽多人,尤其是那些厚臉皮的老同誌,真把家裏三個孩子都帶來了。
常新遠把家裏珍藏的茅台拿出來了,樂嗬嗬地給每個人斟上一杯,然後就扣扣嗖嗖地把剩下的小半瓶給捂得嚴嚴實實藏了起來。
“再來點兒嘛!”
在東北久了,就是江南小生也會喝上兩杯,平時所裏的聚會不多,不過在常新遠這兒,大家都放得開。
常新遠一臉舍不得地說:“一杯就行了,這還是我76年那會兒用糧票換的,過年我才舍得喝一杯,你們一下子就消耗我大半瓶,你們知道嗎?我這心裏在滴血呀!”
常新遠人這隨和,還愛說笑話,平時隻有他能給所裏帶來些歡聲笑語。
“別人我不知道,老常這個人是所裏最好的了,我說的可不是老好人那種好啊,而是真為同誌們辦實事兒。”
常新遠謙虛地搖著頭說:“咱們康所長才是辦實事兒的人,我就辦點小事兒。”
老同誌說:“要說辦大事兒,咱康所長我服!是這個!”
他豎起一根大拇指,然後說:“要說誰能為所裏的同誌辦實事兒,還得是您。”
這邊一直在說笑,隻有吳誌超耷拉著腦袋。
“哎我說老吳,你別這麽沒精打采的,康所長不會怪你的。”
吳誌超抬起頭,苦笑著說:“我不是害怕康所長怪我,我是……我是……唉……”
沒等別人勸,吳誌超把一盅酒全幹了。
“哎你這是……常所長珍藏的茅台啊,得一口口品,這麽喝太浪費了……”
吳誌超感覺頭昏昏沉沉的,酒勁兒上來,索性敞開天窗說亮話。
“這次是來真的了,我老婆給我下最後通牒了,要麽提副高,要麽就和我離婚。”
“不是吧!這提級別也不是誰說了算的事兒,得人社廳審核,你老婆這……有點兒不講理吧。”
吳誌超一拍桌子:“哪是不講理,是太不講理了!她她……她們一家子都不講理……”
越說越激動,一個七尺男兒竟然俯案痛哭,連火鍋汁濺到身上也渾然不覺。
“……”
歡快的氣氛一下子沉悶下來,一雙雙眼睛都看著吳誌超,還沒等大家想好勸慰的詞,吳誌超就含著淚眼抬起頭來,大歎著說:“還有一條兒,不離婚也行,辭職,去外企幹!”
“辭職?辭什麽職啊?咱們所兒才剛剛遷址,機器人示範工程也拿下了,就等著加入‘863’了,你這個時候辭職不前功盡棄了嘛?”
“你們不知道,他那個弟弟自從做上買賣後一個月能賺上萬,一下子抖起來了,我老婆說了,不賺那麽多也行,至少不能再每月一百多塊的工資了。”
常新遠苦勸道:“國家對科研人員是有政策的,待遇肯定會漲,你不幹了前十年的努力不是白費了嗎?太可惜了。夫妻倆吵架很正常,回去勸勸就好了。”
一旁有人附和道:“就是,老吳也是一員幹將,咱們所的研究成果獎金哪次都有你的一份兒,別衝動!”
吳誌超把一肚子苦水全倒了出來,常新遠狠狠心把剩的小半瓶茅台都倒給了他,就那麽一杯杯,很快就把他灌了個酩酊大醉!
“喝這麽多還有臉回來!”
常新遠和幾個同事把醉得一塌糊塗的吳誌超送回家,迎接他們的是吳誌超老婆的一張臭臉。
“弟妹呀,有事兒好好說,夫妻倆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說什麽呀!不說了!過不去啦!讓他自個兒在外麵呆著吧!”
說完“砰”地一聲把門關得嚴嚴實實地,任憑常新遠幾個人苦勸也是不開,沒辦法大家又用自行車把他載到單位湊合了一宿。
……
……
康承業此時還在北京,單位的亂象他暫時看不到,不過就算他在單位,這些小事常新遠是能不麻煩他就全數替他擋下。如果說康承業是那根矛,常新遠就是護衛身體的盾,他們的合作天衣無縫。
第三輪評審前,在小會客室裏康承業見到一位熟悉的人。
“康所長!”
康承業抬頭看向對方,猛地一下子愣住了,他第一反應就是這人眼熟,可是他馬上意識到自己並不知道對方的姓名和職務,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黃光旭。”對方坦誠的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康承業一下子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你不是……你不是那位……哎呀,上次可多虧你指點迷津。”
黃光旭正是康承業在那個神秘研究所裏見到的神秘人,沒想到在北京碰到了。
“你看我這……知道你們是保密單位也不知道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這個真是的……”
黃光旭一臉和煦地說:“我能說的都是不保密的,我不說的你問了也問不出來。”
兩個人爽朗的大笑。
國家總有那樣一批科學家,像鄒文林這樣的為了國家戰略科研,一隱姓埋名就是十幾年甚至幾十年,黃光旭就是這樣的人。
“您是來當評委的?”
對方看起來比自己大幾歲,康承業這樣問很正常。
“我有項目,聽說你在這兒就特意過來看看。”
“我們的水下機器人已經取得初步成功,再做一次海試就可以開鑒定會了,上次的事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
黃光旭擺擺手說:“沒幫上什麽忙,不值一提,不過我可聽說你了,這次評審會最出風頭的就是你,前兩輪都是全票通過,我們幾個老夥計還私下裏議論看你最後能有幾個全票通過。”
康承業的臉上卻不見喜色。
“怎麽?不高興?”
“不是,有時候我甚至有點兒擔心,如果通過了,我有沒有那個能力做好這麽大的事。”
黃光旭笑了:“憑你的執著,一定可以的。”
“那就謝謝黃先生了。”
“哎,別叫黃先生,你應該叫我一聲師兄,我也是東南交大的,隻不過你上學的時候我已經畢業兩年了。”
“49年畢業?”
“對呀,和共和國同齡。”
兩個人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