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家國情懷
康承業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寬敞的無人工廠裏,一條條機械臂有條不紊地工作著,身邊的人笑逐顏開,他們說中國是這個世界上機器人產量最大的國家,還出口到美國、日本、德國……夢裏,他看見了常新遠、鄒文林、張良工,還有很多熟悉的人。
“我們終於看到這一天了!”
夢裏,康承業熱淚盈眶,他緊緊握著身邊同誌的手,有認識的,也有不認識的。
“我從未懷疑會有這一天!”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康承業猛地回頭,眼淚“刷”的一下子從驚愕的臉上流下來,仿佛是時間倒流,對麵那張臉年輕而英俊,可是康承業還是哭著叫出來。
“徐大哥!”
……
……
明亮的陽光灼熱著康承業的雙眼,從夢裏醒過來,他的眼角還閃著淚花,溫和的風從敞開的白色木窗裏透進來,撫過麵部,輕輕地把淚水吹幹。
是夢啊!
康承業回味著如此真實的夢境,要是能親眼看到那一天就太好了。
穿著顧自成為他準備的睡衣從客房走了出來,樓下的客廳裏,顧自成正端坐在餐椅上看報紙,聽見樓上傳來的腳步聲,他放下報紙,慢慢站起身來問道:“昨晚睡得怎麽樣?”
“很好!做了一個好夢!”
“那說明你適應密蘇裏的天氣了。”顧自成笑道。
顧夫人把三明治和牛奶端了上來,用筷子攪拌著蔬菜沙拉。
康承業打趣著說道:“我以為到了美國看不見筷子了呢。”
“怎麽會呢?我還準備退休時回到家鄉住呢,到時候不用筷子會被老鄉笑話的。”
賓主落座,康承業急著問:“今天去哪兒參觀?”
顧自成擺擺手說:“不著急,我約了同校的一些老師吃午飯,你先熟悉熟悉他們。”
“又是吃飯?”
“入鄉隨俗嘛……”
康承業一臉苦悶。
聖路易斯是一座美國中部城市,是美國向西部移民的重要樞紐,在美國的曆史上占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乘坐纜車抵達觀景台欣賞城市風光,大拱門、藍調音樂會館、令人驚歎的密西西比河風光,這一切都提不起康承業的興趣。
“到了這裏,如果不看上一場聖路易斯紅雀隊的比賽,您的旅程就算不上圓滿。”
“我沒興趣看棒球……”
“那是老石鏈橋,最初的66號公路就是通過這座橋連接美國東西部的……”
“能不能不講曆史……”
兩人的一對一答都沒在興趣點上。
午餐是在一座19世紀風格的建築物內進行的,雖然是正式的西餐,來的客人都很隨意地坐著。
顧自成挨個介紹著。
穿著灰西裝翹著二郎腿坐著的一位稍年輕的人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他見到顧自成來了,笑嘻嘻地說:“顧,知道你的家鄉來了朋友,可是你要是再不到場我們幾位恐怕要先餓死了。”
“托比.吉爾伯特,聖路易斯大學生物化學博士。”
吉爾伯特這才稍稍欠身示意。
“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的生物化學專業是久負盛名的。”顧自成介紹道。
另一位年長些,看起來比較持重,他端坐著微微朝著這邊點頭說道:“這是私人場合,就讓那些多餘的禮貌先靠邊站。”
顧自成笑著介紹道:“道格拉斯·諾思教授,經濟學專家。”
康承業也點頭致意,剛準備坐下,一位黑頭發但是麵部輪廓明顯是西方人麵貌的人匆匆向這邊走來,邊走邊打著招呼說:“我來得不算晚吧。”
顧自成做了個請的手勢說:“剛剛好。”
這位黑頭發也不客氣,自行拎過一把椅子坐下。
“瓊.亞爾維斯,電子工程和人工智能專家,你們應該多交流。”
怎麽說呢?這些人一個個看起來很隨意,但是這樣倒好,比在日本時要舒服一些,康承業稍稍放寬一下急迫的心情。
大概是怕失禮,顧自成自嘲地笑笑說:“隨意,這就是美國特色啊。”
眾人在一個長條桌前坐下,侍者拿過菜單。
菜單上有一些專有名詞康承業不是很懂,幹脆遞給了顧自成,顧自成笑著搖搖頭代勞了點餐的流程。
“聽說你們也要搞機器人,中國現在已經準備好大規模應用機器人了嗎?”
菜還沒上,托比就開口問道。
康承業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回答道:“我們的工業基礎很差,但是機器人是未來項目,我們不能等到未來再去研究。”
先上了一份麵包和開胃菜,法式的麵包很硬,康承業吃不太習慣,禮貌地咀嚼了兩口就放下了。
瓊端起酒杯說:“至少我們也要敬一下遠道而來的客人。”
康承業拒絕了酒杯,他管侍者要來一杯水說:“我以水代酒。”
幾個美國人麵麵相覷,但沒人說不,愉快地碰了一下杯。
幾分鍾後瓊就開口問:“您對人工智能怎麽看?”
康承業想了想後說:“人工智能是大腦,機器人是身體,兩者缺一不可。”
“從圖靈測試開始,科學家們就認為人工智能會很快取代現有工業模式,但是很遺憾,我們看到的是一個冬天。”瓊不知道是在對康承業說還是自言自語。
康承業笑著說道:“但是,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幾人品味著康承業翻譯的並不是很通順的詩句,很快一個個就露出笑臉。
“聖路易斯華盛頓大學歡迎你!”一直沒說話的道格拉斯舉杯說。
“聖路易斯歡迎你!”
“密蘇裏歡迎你!”
輪到顧自成,他苦笑著舉起酒杯說:“我是不是該說美國歡迎你,哈哈……”
氣氛很融洽。
正如顧自成所說,隨意是這裏的特色,而並非傲慢,他們對中國很感興趣,因為都是各自領域的佼佼者,對中國的認識肯定不會停留在大辮子時代,尤其是諾思教授,他除了主修經濟學,對社會學和人文科學也非常精通。
“改革開放對中國來說是一件大事,對全世界來說是一件好事,人人都希望有一個開放的市場來達到供求的平衡,我們有商品,你們有市場,這樣的合作不是很好嘛,反過來你們的經濟發達了又會對商品流通起到更進一步的作用,我認為本世紀沒有什麽比中美建交更偉大的事了。”
托比仰靠在椅背上搖著頭反駁:“本世紀太長了,要知道沒有什麽比鐮刀斧頭旗插在柏林國會大廈上更能令歐洲震動的事了。”
“意義不同。”諾思教授的話在幾個人中間還是很有分量的,大家信服他的專業能力,他正在建立包括產權理論、國家理論和意識形態理論在內的“製度變遷理論”,目前的研究還在進展中,沒人懷疑他隨時會拿到諾貝爾獎。
“康先生在中國的月薪是多少?”托比貿然地問。
“我以為在美國問別人口袋裏的錢是不禮貌的。”康承業說。
托比不以為意:“那是陌生人之間,如果是朋友這是一種關心,你可以把我視作朋友,當然你也有權拒絕回答我。”
康承業想了想後決定說實話:“人民幣62塊5。”
“每天?”托比眨了眨眼睛。
“一個月。”
“哦,上帝啊,簡直不敢相信!”托比轉頭看了看顧自成,確信康承業不是開玩笑,他兩手一攤說道,“那太不公平了,我每個月能拿到3000多美元,相比人民幣大概在4500元左右,你呢?瓊?”
“我要比你多一點,這裏麵恐怕諾思教授的月薪是最高的,不過顧的收入肯定很不錯,他有實驗室。”
看得出顧自成在美國活得相當體麵。
“有沒有興趣來美國?這裏會有相當舒適的條件和足夠的經費供你研究,你的成果也可以做成專利,這裏人人都有發財的機會。”托比的話一直很隨意,他邊說邊切了一大塊牛排塞進口中。
康承業低下頭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說:“我隻想服務於我的祖國!”
“我隻想服務於我的祖國!”
聲音不大,卻讓顧自成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餐刀,滿眼感慨地看著他。
諾思教授也不吃了,他在思考著什麽,不一會兒他抬頭說道:“在西方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中國人對國家的概念,在我們美國應該稱為家國,一個個家庭組成的城市,再由一個個城市組成州,最後才是國家,而中國人從來都是把國和家放在一起的,兩者是平等的,沒有從屬地位,因為漢字的字麵意思靠前的為重,所以國反而比家更重要一些,這大概就是東西方最大的差異吧。”
顧自成教授感覺熱血都在上湧,他很久沒這樣激動過了,上一次還是在中國領導人訪美的時候,他長歎一口氣說:“在這個民族成立的時候就有匈奴未滅何以為家的豪言壯語,可以說我們的骨血裏都流淌著家國情懷,我聽說了康先生的一件事,讓我對家國情懷認識更深,國就像家長,雖然曾經抽打過孩子,但是孩子依然愛他!”
顧自成說完,在座的許久都未言語,他們都陷入了某種思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