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萬書記最關心的事
“哦……你是說康所長家裏還有這樣困難？”
老萬書記的走訪很有效率。先是附屬廠的工人，然後是基層科研人員和行政人員，所裏大半人的狀況沒幾天就被他了解個差不離。
“兒子不好好學習，妻子又雙腿殘疾！自己小家顧不上，卻還心心念念地研究機器人。”老牛師傅的傷口看著嚇人，實際愈合的很快，就是說話快了還會牽動傷口。
“那他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
“唔……副所長幫著，還有些鄰居……”牛師傅一邊捂著腮幫子一邊小聲說，“康所長這二十年來幹了不少事？鞍鋼的冷軋鋼機停車，誰都修不好，就是他帶人攻關的，他還搞過計算機，聽說那玩意兒可厲害了。”
老牛師傅恨不得馬上回到崗位，但是所裏不允許，雖然他的傷口還是疼，卻擋不住他那張話匣子般的嘴。
“就衝他敢去北京為科學研究發出呼聲，我們就該佩服他，過去我不理解他，不過咱們心裏都有杆秤，這個研究所說是他在撐著也不為過。”、
牛師傅說得很慢，萬書記卻有足夠的耐心，感覺他說得差不多了，這才輕歎道：“前方打仗，後方不能不穩呐。”
“單位的事兒好辦，家裏的事兒咱們也幫不上忙啊……”
“得想辦法幫，那些個研究什麽的我不懂，但是處理這些我在行，交給我吧！”
萬書記說這話的時候很鄭重，末了還問了一句康承業的兒子在哪所學校。
……
……
拖拉機廠子弟學校放學很早，學生們三三兩兩聚在一堆爭先恐後地奔向學校大門，隻有康建華拖拖拉拉地在教室裏收拾書包。
幾名高年級的學生在學校走廊裏追打跑鬧，這些個孩子快要無法無天了，他們都是廠裏幹部的子弟，連老師也不怎麽敢管。
康建華剛走出校門就被堵住了。
“喲，康建華啊，放學啦，走！水源地！”
為首的學生叫趙國鋒，在這所學校裏他是孩子頭，有著說一不二的權威，一群人圍著他，走到哪裏都威風八麵。
康建華不想去，可是他不敢反抗，在這所學校裏他就是異類，不管怎麽提防總有人找他麻煩。
水源地可不是個什麽好名詞，那是壞孩子們無法無天的地方，去了那裏的結果可想而知，然而他的手腕已經被兩個人緊緊地抓住了。
水源地是有圍牆的，卻擋不住這些半大孩子，他們把書包一丟，麻利地翻牆過去，康建華不想跳，書包卻已被丟了過去。
這裏樹林茂盛，平日裏是不允許人進入的，根本沒有哪家大人會閑著沒事兒跑這裏來，所以這裏就成了孩子們的天堂，直到被這群壞孩子們霸占。
幾個孩子一進來就像進了天堂，捕蟲、上樹、掏鳥窩，好不樂嗬。
康建華也是愛玩的孩子，如果沒有這群瘟神在的話。
“康建華你可以啊，別人都是越學年級越高，你倒好幹脆留了級，怎麽留級了就想甩開我們？”
趙國鋒他們和康建華原本是同學，因為康建華的留級暫時分開了，可是趙國鋒似乎對這個落後生更感興趣了。
“你說你是怎麽生的？你爸媽都是大學生，兒子留了級，你說你磕磣不磕磣？”
這看似“教育”的話卻沒懷什麽好意。
康建華隻是低著頭不吭聲，這更加引發了趙國鋒的興趣。
“我說你呢，有點上進心好不好？別總讓我們這些老同學為你操心！哈哈哈哈……”
說著趙國鋒自己先大笑起來，圍在他身邊的那群孩子也哄笑起來。
“跟你在一個班我都覺得丟人。”孩子們嘲笑著。
康建華隻是低著頭一聲不吭，反抗的話就不隻是奚落那麽簡單了。
“他爸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右派！典型的壞分子！”
“就是，讓他這種東西和我們一起上學就是對我們最大的侮辱。”
這些話康建華聽得太多了，也麻木了，對爸爸他隻有深以為恥的情感，況且他又經常不在家。
“還有他那個殘廢媽……”
不知道誰說了這麽一句。
“你說誰媽！”
康建華終於忍不住怒了！
“你媽唄！”
“你再說一句！”
大家不會對康建華的憤怒感到任何的威脅，反而笑得更厲害了！
“說你還不樂意了，這是事實嘛，你們說他媽是不是殘廢啊！哈哈哈……”
康建華終於忍不住了，握著拳頭對著那個笑得最厲害的孩子撲了上去，人還沒撲到跟前就被重重地一腳踹了出去，整個人仿佛不著力一般躺倒在地，再睜眼時他隻看到一雙白色的球鞋，鞋子的尖向他的嘴巴狠狠地踢了過來……
萬書記到學校的時候學生們基本上都走完了，隻有一部分教職工還在。
這些教職工大多是廠裏的子弟，沒有人不認識老書記的，見了他個個打招呼。而老萬書記也輕車熟路地叫出了他們的名字，讓人感覺很親切。
“小王啊，還教美術呢？”
“偶爾也代代語文課。”
被叫出名字的年輕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跟你打聽一個學生知道嗎？叫康建華。”
“知道，他父親的出身好像有點兒不好……”
“誰說的？”萬書記一臉不悅，“學校裏怎麽能傳這些東西呢？”
小王自知失言，借口有事要走，老萬書記怎麽能放過他，一把抓住喝斥道：“帶我見你們校長！”
小王算是自認倒黴，早走幾分鍾多好，怎麽就撞見這尊大神了呢。
校長見是萬書記來了連忙要泡茶，萬書記連忙製止直入主題。
“學校裏怎麽有這種事？學生打架你們也不管，這還是個上學的地方嗎？”
校長也是一肚子委屈：“這孩子打鬧下手沒個輕重……”
“沒個輕重？打你們家孩子試試？”
校長頭疼不已，萬書記雖然已經不是拖拉機廠的一把書記了，但剛才沒多久，餘威尚在呀，就算現在回廠裏說句話也是沒人敢反對的。
“這所學校就是我主持開辦的，記得第一年開學的時候你還隻是個普通教師，我在台上發言的時候你就在底下坐著吧。我說什麽了？”
校長這個冤呐，那是哪年的老皇曆了，他還哪裏記得住，隻得像個挨批評的小學生，低著頭大氣兒也不敢出。
“學生要團結友愛健康向上，老師要遵守師德教書育人，你們怎麽能把學校管成這個樣子？”
“老書記，咱們廠辦學校什麽樣兒您也不是不知道，能接父母的班兒就行了，至於高級教育那是社會中學的事兒……”
“那是過去！現在改革開放了，國家在變化，你們的教育跟不上形勢能教出社會主義建設需要的人才嗎？恐怕就是接了父母的班也得把廠子這個家敗黃了！”
這個罪過大了，校長不敢接，還是那位小王老師提醒，老書記是為一個叫康建華的學生來的。
“可這會兒學生們都放學了，要找也得去家裏吧……”
“家裏我去過了，他媽媽說最近孩子總是晚放學，而且經常身上帶傷！不然你以為我怎麽會知道你們的情況？”
校長這才慌了，連忙把康建華的班主任找來，幸好今天康建華的班主任有點事兒沒走，一見老書記打聽這個就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這個孩子平時學習就不怎麽好，這個學年剛留過級具體情況我也不了解，不過今天我離開教室的時候看到他還沒走，好像在躲著什麽。”
“會不會去水源地玩兒了？”小王老師教副科，學生們不怎麽防範他，很多事他知道得比班主任還清楚。
“玩兒？”萬書記眉頭一皺，直覺告訴他不是玩兒這麽簡單。
……
……
康建華本來就瘦小，哪經得住這麽多壞學生的圍毆，但是他死硬著不求饒，落在身上的拳腳越來越狠，口腔裏充斥著血的味道，他隻能拚命護住臉，害怕回家再被媽媽看到。雨點兒般的拳頭落下，他已經連蜷縮的力氣也沒有了，如果說什麽是絕望，沒有什麽事比現在更令他絕望的了。
“住手！”
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暴風驟雨瞬間停了。
趙國鋒一抬眼，目光正和老書記對上，他太認識這位爺爺了，如果給他機會說什麽也不會看這麽一眼，連自己的爺爺都怕他，更不要說自己。
後麵跟著的是校長和教導主任，還有幾位老師，孩子們大叫著不好四散而逃。
“趙國鋒你敢跑信不信我找到你家裏去！”
平時在孩子堆裏的威風頓時沒了，趙國鋒感覺自己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低眉順目地叫了一聲萬爺爺。
“別叫我爺爺！我要是有你這種孫子能讓你氣死！”
“我們鬧著玩呢……”趙國鋒支吾著。
幾個跑散的孩子也都被抓了回來，和老師們相比他們還嫩著點兒，外圍早有老師打了埋伏，幾乎沒有漏網的，一個個被拎著耳朵提了回來。
康建華的慘狀連大人們看了也一陣陣發寒，這些孩子怎麽下手這麽狠？
“我看你也鬧到頭兒了，這起惡性打架事件還是學校和家長一起解決吧。”萬書記把事情定了性。
趙國鋒平時連老師都沒放在眼裏，遇事搪塞不過就耍無賴，可見了萬書記卻猶如老鼠見了貓，連反抗的勇氣也沒有了。
“瞧瞧你們教出的好孩子！”萬書記痛心疾首的對校長說。
校長也不敢再說話了，這種事不是一天兩天了，但這一次被老書記抓住，說什麽也不能不管了，他隻得滿口答應著一定狠狠教育，萬書記卻不再理他，拉著康建華的手冷著臉說：“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