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跟蹤我?

裴崢依在門側靜靜注視著入室做梁上君子的安國公府嫡女。

也不知他來了多久了,林襄竟毫無察覺。

不知是過於驚嚇的緣故,還是林襄本身膚色太過白晳,她臉頰一抹紅暈極為明顯,水靈靈的眸子惡狠狠地盯著對方。

瞧著明明是怒不可遏的神情,裴崢卻莫名想到打獵時於利箭下無處躲藏又驚慌失措的獵物。

書房裏短暫地靜寂了片刻。

“是你?”林襄眉頭一皺先發製人,“還真是陰魂不散!我正愁抓不到你,沒想到你自己倒跑上門了。”

裴崢一臉無所謂,他提步走到林襄跟前,林襄退無可退,身後便是牆壁。

她冷聲警告道:“這裏可不是深山野林容你撒野,你想做什麽?吃牢飯?”

裴崢居高臨下看著她,緩緩開了口:“怎麽,你要去衙門告我抓我?”

“告我什麽?告我光天化日之下擄走你,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你——”林襄咬了咬牙,“卑鄙,好一個地痞流氓!”

事關名節,此事當然不能張揚出去,否則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往後她還如何議親。

裴崢嗤笑一聲,又走進了一步,似在故意挑釁。

林襄冷聲道:“你信不信,我會讓你人頭悄然落地。”

“信,當然信。”裴崢說,“安國公乃馬踏邊關的悍將,年輕時可是敢隻身闖敵營,砍了敵方首領頭顱帶回營中當鞠球踢的厲害人物,他於京城中神不知鬼不覺殺一個人如同碾死一隻螞蟻,有何不信。”

“那你還敢——”

還敢撒野?

“撒野”二字尚未脫口而出,裴崢忽地近身,陰影當頭罩了下來,林襄呼吸一滯。

二人之間幾乎鼻息交錯。

下一刻,誰料他身子一側,彎腰將摔落地的錦盒和掉落之物撿了起來。

林襄輕輕呼了一口氣,短短片刻功夫,手心都汗濕了。

這個人讓她覺得很危險。

“沒想到安國公府的嫡女竟然也做此等不入流之事,入室盜竊?”裴崢不疼不癢地刺了林襄一句,把錦盒歸還於她,接著話鋒一轉,“倒是有趣。”

林襄:“彼此彼此。”

裴崢把錦盒還了,書信及帕子卻扣下。

他順手展開一封書信掃了一眼,淡聲點評道:“情感充沛,文采卻差了些火候。”

他眉梢微挑,似乎對裴遠的文采嗤之以鼻。

林襄眉頭擰著,忍了忍,把手伸了出去:“勞駕,非禮勿看。”

“禮?”裴崢頭也沒抬道,“地痞流氓可不興這個。”

林襄:“……”

這廝不僅是個流氓,原來還是個無賴。

裴崢似乎並沒有要把那一疊信件還給林襄的意思,隨手又抖開那方絹帕掃了一眼,林襄一眼瞥到那方帕子一角繡著一個“瑤”字。

裴崢神色一動,顯然,他也注意到了那個字。

他抬眸別有意味看了林襄一眼,隨後把書信、帕子一股腦都還給了林洛。

林襄一目十行看了幾封書信內容,筆跡她認識,是裴遠的字跡,內容大約是對某個女子的相思之情。

毋庸置疑,信中被仰慕思念的女子必定是陳芷瑤。

而那方繡著“瑤”字的絹帕,不出所料,應當是陳芷瑤的隨身帕子。

那方絹帕似乎有些年頭了,顏色已經微微泛黃。

林襄怔怔望著手中之物,心裏五味雜陳。

突然,一雙大手伸過來將她手中之物搶走,林襄正欲怒叱,嘴再次被捂上。

“噓,有人。”裴崢說著,迅速把錦盒整理好歸位。

伸手一拽將她帶出書房,而後腳尖一點,羽毛一般輕翻過院牆,落至一處逼仄角落。

“你做什麽?哪裏有——”

話音未落,突然就聽到春桃中氣十足、提高了八度又驚慌失措的聲音從院牆之外傳進來:“啊呀,裴世子——”

“奴婢見過裴世子。”

林襄一頓,接著就聽到有腳步聲走入院中。

“你怎麽在此處?你家小姐呢?”

溫潤好聽的男子聲音響起,是裴遠的聲音。

“姑、姑娘昨日落水,今日精神不濟,在客房歇息了一會,我也正尋她呢,想必是來書房找世子了?”

春桃瞧著傻乎乎的,卻回答得滴水不漏。

就算裴遠當頭撞見林襄在書房,也能解釋得通,不會露出馬腳。

裴遠聽聞向書房走去,春桃緊隨其後,邊走邊給林襄報信:“姑娘,你在哪?裴世子來啦——”

聲音走遠,一牆之隔的林襄默然片刻,低聲道:“你我扯平了,化幹戈為玉帛,我大人大量不計較你昨日之事,今日之事你也爛在肚子裏。”

裴崢垂眸看著她,忽而低低笑了一聲,春風和煦地道了一聲:“你不該對我道聲謝嗎?”

他的笑容在林襄麵前化開,林襄忽然覺得這個人雖然長了一雙孤狼一般狠戾的眸子,笑起來卻好似完全變了一個人一般。

不知是下午陽光過於燦爛,還是怎麽回事,對方不再讓她感到害怕,反而,讓她有一瞬間別樣的錯覺。

——明媚?

她找不到合適的詞來形容,雖然她很不想把如此美好的一個詞安在一個身份不明的劫匪身上。

林襄舔了舔後槽牙:“謝你?我不送你吃牢飯就是對你網開一麵了。”

空氣靜了須臾,她忽然聽對方開口問道:“你手怎麽回事?”

林襄這才發現由於空間太過逼仄,自己手無意識抵著對方胸口——那是一個戒備的姿勢。

但,從某個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嘴裏說出來,疑似變了味道。

對方有可能是在詢問她的手為何腫成了豬蹄,也有可能是在質疑她的“鹹豬手”。

林襄沒聽明白他話中是何意,猜著多半是後者。

她忙將豬蹄拿開:“要你管。”

不一會,疑似春桃從書房出來了,她邊走邊呼喚林襄,仿佛疑惑小姐怎麽原地消失了。

走到月洞門之時,卻又折了回去。

她想著小姐不可能原地消失,一定是聽到裴世子進來藏了起來,她得把裴世子從書房裏請出去,好創造機會讓小姐逃離此地。

角落逼仄,賊人高大的身影擋在一側,日光從頭頂灑下,從林襄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裴崢半邊側顏。

他鼻梁高挺,五官深邃,臉部線條鋒利,一動不動之時猶如一尊森然冰冷的石像。

尤其那雙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測,讓人有一種想敬而遠之的畏懼感。

這樣一個人,不像是普通的登徒子,亦不似尋花問柳之輩。

林襄忽然很想弄清楚他的身份。

“你為何會明目張膽出現在裴府?你到底是誰?”

你昨日又為何劫走我,卻又放我離開?

有何目的?

裴崢不答反問:“你故意設計混亂引開眾人,來裴遠書房又是為何?捉贓?”

林襄倏地一頓,驚訝道:“你跟蹤我?”

“唔……”裴崢忽略她的質問,托著調子道,“那方帕子是女子所用私物,繡著一個瑤字,而非襄字,嘖,你與裴遠二人已訂婚,此帕子的確可以稱之為贓物。”

他忽地貼近,在她耳畔低語:“這,你也能忍?”

呼吸噴在臉側,這時,疑似春桃與裴遠從書房裏再度走出來,也不知道春桃對裴遠說了什麽,他們一行人往書院外走去。

腳步聲清晰地傳來,林襄沒出聲。

裴崢緩緩直起身子:“早與你說過了,裴遠並非良配。”

林襄心中一梗垂下眸子,不由分說踩了他一腳。

這一腳多少帶著點私人恩怨。

十分力道下去,林襄便後悔了,這哪是踩在腳背上了,分明是踩在鐵板上,她當即腳下吃痛,倒吸一口涼氣。

裴崢唇角勾了勾,一副“我沒招惹你是你非要君子動手不動口”的痞笑模樣。

腳步聲漸遠,待腳步聲消失後,林襄正欲繞回書院將那帕子偷出來,卻聽到身後那廝說道:“你回去做什麽?拿著贓物討要說法嗎?”

林襄懶得與這來曆不明之人糾纏,腳步加快,誰料那貨又道:“林姑娘,這種事你最好避諱,假手於人才是明智之舉。”

林襄猝然止步。

是了,陳芷瑤是燕王妃,吃罪不起,她不想知道燕王妃對裴遠究竟是何態度,是裴遠一味單相思,還是兩人早已私下暗結珠胎。

雖然外人不一定知道那方帕子是燕王妃的私物,名字中有“瑤”的亦並非燕王妃一人,可是旁人不知情,不代表燕王妃自己不知道。

她可以不點名道姓,隻道是裴遠愛慕其她女子,可畢竟還是涉及到了陳芷瑤。

拿著那方帕子當麵質問大鬧一場,大可不必,此事不能打直球,隻能迂回,且需掌握一個“度”字。

她要的隻是解除婚約,而並非樹敵,得罪燕王府百害無一利,徒給林府添麻煩。

“我幫你如何?”身後之人不依不饒又道。

林襄驀地回眸。

這貨到底要幹嘛?看熱鬧不嫌事大?

隻見那賊人嘴角噙著一抹淺淺的笑,似笑非笑道:“這世上不公之事頗多,可如你這般漂亮的小美人受了委屈,我合該也是要插一手的,豈有坐視不管之理。”

林襄:“……”

這廝閑得慌麽?

狗拿耗子多管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