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我從不幹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原本的‘沈令宜’,可不像鎮國長公主沈令宜一樣,擁有堅定的心智啊。

一個年幼的小姑娘,獨自沉浮在人心叵測、無人庇護的後宅求生,這樣的環境已經足以將她逼死了。

她看著表情扭曲的大太太,反問她:“母親,若是您在快要活不下去的時候,會怎麽選擇呢?”

“是想著玩弄人心,還是隻想著給自己掙一條生路?”

母女兩人隔著一張小幾,相對而坐,一時之間都沉默了下來,氣氛變得凝滯。

大太太那張妝容異常精致的臉上,仿佛看不到任何表情,她隻是用冷漠的眼神盯著沈令宜。

半晌之後,她慢慢開口道:“我從一開始,就不可能陷入這樣的環境中。”

“是麽。”沈令宜將碎發別到耳後,歪著頭探究地看著大太太,“所以當年爹去上任之前,母親將我一個人丟在沈家的大宅裏,莫非還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不成?”

這是一直留存在‘沈令宜’心中的執念。

——就連林姨娘都能帶上自己的一女一兒,那為什麽大太太不可以?反而要選擇將她留在老太太的身邊?

明明大太太對自己和老太太、小趙氏的關係心知肚明,也知道沈令宜留下來就是受欺負的命,那她為什麽能夠如此狠心?

如今,當初的那個‘沈令宜’已經無法再開口,這個深藏心底的疑問便由沈令宜問了出來。

大太太纖長的手指在茶盞的邊緣緩緩掠過,指尖能感受到透過薄薄的瓷胎傳遞過來的溫度,一瞬間仿佛有灼燒的痛苦傳來。

她看著沈令宜,眼神灼灼,仿佛那股痛苦在她的體內循環一圈,又從她的眼神中傳遞了出來。

“苦衷?沒有。”

大太太用她的嘴唇吐出了這麽冷冰冰的回答來。

“身為我的女兒,不可能鬥不過這些後宅女子。與其我將你帶在身邊毫無曆練的機會,還不如讓你留在京城,好好經曆一番風雨呢。”

“瞧瞧現在的你自己,”她隔空用手指點了點沈令宜,神色間頗為得意,“不是一個十足的執棋者了麽。”

沈令宜的呼吸急促了幾分,她喃喃道:“……所以,僅僅是為了這個目的?”

大太太:“我不允許我的女兒是一隻軟弱待宰的小綿羊,她必須是像我一樣,擁有操縱棋局的能力,否則……”

嫣紅的嘴唇一張一合,“就算是死了,又何妨?我就當沒有生過這樣的女兒。”

沈令宜的眉頭皺得很緊,“就當沒生過這個女兒?您……這是認真的嗎?”

“自然。”大太太端起茶盞,冷漠的眼神中流轉著無機質的光芒,“我從不幹讓自己後悔的事情。”

沈令宜:“……”

她忍不住想到,如果現在坐在大太太麵前的,仍舊是那個‘沈令宜’,聽到親生母親說出這樣冷酷的話來,那個孩子會不會因此而傷心呢?

……按照她的性子,一定會的吧。

沈令宜的臉色也冷了下來,“既然如此,您為何還要如此關心我的日子?照著您的性子,我活得好不好,與您無關不是嗎?”

對於沈令宜的嘲諷,大太太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但你若是掌握了厲王府,對你的未來而言,隻會有好處不是麽?”

沈令宜卻不再完全信任大太太的話,她猜測道:“或許,是對您有好處?”

大太太的手一頓,不帶偽裝的冷冷的眼神落在了沈令宜的臉上。

“或許?當然不了。”

她整個身子靠在了椅背上,用一種懶洋洋的聲調說:“無利不起早,你娘我要是無利可圖,又怎麽會無緣無故上門呢……你肯定是這樣想的吧?”

沈令宜挑眉,“是啊。”

大太太:“你這話,說對也對,說不對……也不對。”

“娘的手段或許直接了一些,但是出發點不也是為了你這孩子好麽。”她輕歎一口氣,“你呀,就是太感情用事了。人活在世,還是得冷靜些才好啊。”

“若是得像母親這樣活著,我倒是覺得,或許還是鹹魚躺平了比較好。”沈令宜卻不同意她的說法。

“母親或者是不想甘於平庸,所以要掌握權勢?可是您到頭來,就連沈府不也沒有完全掌控嗎?”

“再者,人活一世終有一死,照您的想法,咱們不如直接死一死?省得這一輩子還要吃那麽多的苦呢。”

而沈令宜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就讓大太太十分確信,這個女兒大約是不願意和她走同一條路了。

“既然如此,”大太太勾了勾唇,“娘就先不打擾你了。”

她起身就告辭了。

看著大太太和來時完全不一樣的態度,沈令宜站在台階上,目送大太太上了馬車。

旁邊的連夏已經快氣炸了。

方才大太太和沈令宜的交談,她也聽了個全,到現在都不敢相信,當年她家姑娘會一個人被留在沈家後宅,居然是大太太故意的!

目的居然是那什麽,鍛煉?

“這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心狠的母親?”她從表情到眼神,渾身上下都寫滿了‘震驚’兩個字。

沈令宜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了出來,“這天底下有愛子深切的爹娘,自然也有和孩子並不那麽親近的爹娘,人生百相,咱們見到的這些才算什麽呢。”

連夏撇撇嘴,“奴婢隻是覺得,當初要不是您硬生生扛下來了,或許冬日裏老太太罰跪您的那一回,您可能就……”沒了。

連夏抿緊了嘴唇,將最後兩個字吞進了肚子裏頭。

冬日裏的罰跪啊,沈令宜自然是記得的,因為連夏說得沒錯,原本的‘沈令宜’沒能熬過那場責罰,所以睜開眼睛的人就成了她。

“連夏你說,若是我真的死在那一日了,母親得知以後……會傷心嗎?”

大太太乘坐的馬車已經越走越遠,遙遙望去隻剩下一個黑色的小點,沈令宜望著那個點,出神地問道。

連夏抓住她手臂的手一下子變得用力起來,就連表情都變得凶巴巴的。

“呸呸呸!不吉利的話可不許說!”

“哎呀,就是一個假設嘛!”

“假設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