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亮星星

傅聞青帶著新鮮出爐的瑞士卷出門後,周遠果然一刻也沒閑著。

在傅聞青與秦山搭檔成功之初,她就開始考慮配合舞團的事了。

找到合適的伴舞者,直接關係到表演成敗,這可不是小事,周遠非常慎重,做出了好幾種自認為可行的方案。

盡管由於家族病的原因,遺憾地與各大專業舞團失之交臂,周遠在芭蕾舞圈子裏也小有名氣。她精湛的舞技與不幸的遭遇,曾經打動了不少人,小尼奧芭蕾舞學校能在大寧鎮順利開辦起來,也與她的名氣不無關係,相關單位負責人聽說申請人是她,無須催促就加快了審核進程,一路都在給她開綠燈。

但思來想去,周遠左右矛盾的,最終還是一個一個將那些方案推翻了。她自己情況不好,參加友誼賽的男演員還是個盲人,這樣都去找人家開口,被拒之門外算輕的,說不定還會落下笑柄,連傅聞青今後在圈內的發展也會受影響。

當然,假如這次小青和小山能爭氣,最後友誼賽的決勝者真是他們,那也能扭轉頹勢,揚眉吐氣。怕就怕兩人功敗垂成,連十月份的國內大考也通過不了。所以,在準備階段可不能太樂觀,搞到後麵落人以口實。

等到有一天,周遠看到一個電視節目,是一位奪得了奧運金牌的殘疾人運動員談自己的人生經曆,她頓時大受啟發,聯想到了亮星星殘疾兒童藝術學校。

開辦小尼奧時,周遠去那所學校考察過,後來還和亮星星聯合舉辦過幾次活動,效果非常不錯。不過等周遠身體出現狀況,小尼奧又關門之後,兩邊就斷了聯係。

校長陶麗紅也是一個老太太,六十多歲了,一頭銀發加掛在脖子上的老花眼鏡,怎麽看都是和藹可親的鄰家老奶奶。

五十歲退休後,陶麗紅憑一己之力創辦了亮星星,專門接受有資質的殘疾兒童學習藝術表演,不大的學校,同樣也培養出了好幾位身殘誌不殘的藝術家,在全國都具有了一定的影響力。

配合舞團,亮星星是最佳選擇,可好幾年沒聯係了,不知陶麗紅會是怎樣一個態度,周遠想得是惴惴不安,手機拿在手裏摸了又摸,前麵吃過兩次閉門羹後,她有些膽怯了。

畢竟亮星星已打開了演出市場,好名聲在外,她這個已不中用的老人去求人家,要陶麗紅付出精力支持一場難以預料結果的演出,是不是會被當成是不識趣?

女兒走後,周遠心知此事不能一拖再拖了,就算訓練時間延後,至少也先得確定舞團,猶豫再三,她終於鼓足勇氣撥通了陶麗紅的電話。

剛接聽時,陶麗紅完全沒聽出那人是周遠,說話聲音有氣無力的,還以為是誰在搞惡作劇,她生氣地就想掛斷,周遠急忙自報家門,陶麗紅才恍然大悟,態度立即柔和起來。

“老周,你現在這是……”陶麗紅不知周遠怎麽會虛弱成那樣,不解地問。

周遠簡單講述了一下自己的病情,苦笑著說:“以前燕京那些芭蕾舞團的領導,是一個比一個有眼光啊,我還健健康康能蹦能跳的時候,他們就預見了我遲早會坐進輪椅,所以為他們的團隊避免了麻煩。”

陶麗紅怎麽聽怎麽難過,悄悄抹著眼淚,又笑著批評周遠:“老周,這就是你的不對啦,怎麽還幫那些勢利眼說話呢?當年你京飄的事,我們大家隻要說起來就為你抱不平,那根本就是歧視呀!還好你爭氣,能辦出小尼奧那樣的優秀藝術培訓學校,你那十幾個登上專業藝術舞台的學生,不就是你的成就嗎?京城那些個團長,被你打臉打得啪啪的,用現在小年青們的流行話講,那叫啥來著?逆襲,對,就是逆襲!”

“哈哈哈~”周遠聽得發自肺腑地笑了出來,也一下子有力氣多了。這個陶校長,可真能安慰人呢。

陶麗紅主動關切地問:“老周,這麽久你都沒聯係我,突然打電話來,該不會是有啥要緊事吧?”

周遠覺得難以啟齒,還在猶猶豫豫的。陶麗紅聽出她的怯意,鼓勵她道:“告訴我吧,隻要是我能幫上忙的事,準保答應你,你沒必要有任何顧慮。”

“這……”這個陶校長,真是太有愛心了,也難怪她能把亮星星辦得那樣成功,每年都有大批殘疾兒童的家長想盡辦法要把孩子往學校裏送。

周遠一直以來冰涼的心,給陶麗紅幾句話捂得暖暖的,終於將意大利米蘭與燕京的城市芭蕾舞友誼賽、秦山從小到大的故事、以及自己的女兒正和秦山搭檔,備賽過程中遇到了哪些困難,一一講述給了陶麗紅聽。

“呦,秦山這個孩子,也真是不幸呢,才二十歲就失明了呀。”陶麗紅對於發生在秦家的災難唏噓不已,感歎這世上啊,誰活得也不容易。意外和明天,真的是不知哪一個會先來,人唯一能做的抵抗,就是鑄煉出一顆堅強的心。

不過對於周遠的請求,饒是陶麗紅這樣的社會愛心人士也止不住犯難。不是她舍不得讓芭蕾舞班的孩子們出戰,而是要想將這些人團結在一起,達到登上世界級大舞台的標準,演出一場完整的《天鵝湖》舞劇,實在是難於登天呢。

“老周啊,看不出,你還真有讓殘疾人跳出世界水平的芭蕾舞的雄心啊。先不說你提到的秦山,就我班上這些學生,年紀小的不到六歲,大的也就十歲十一歲,他們對於芭蕾舞隻是掌握了初步的技巧,要想跳好,路還長著呢。普通人都不容易了,更別提他們的身體有各種各樣的缺陷。先天性失明的好幾個,再就是戴義肢的。還有一個叫洛洛的小家夥,高位截癱,可她堅持要她媽媽給她報芭蕾舞班,說坐著輪椅也能跳好芭蕾。你說這個樣子,我能做的就是滿足他們的心願,而不是真指望他們獲得什麽成就啊。”

“坐著輪椅,也能跳好芭蕾……”周遠緩緩咀嚼著這句話,思如潮湧。

高位截癱的孩子,隻有脖子以下的部位能動,說跳芭蕾舞,在正常人聽來可真是個笑話。但那個孩子,為什麽堅持認為她能跳好芭蕾呢?她一定有她自己的想法,她一定在內心畫出了一幅美麗的、自己踮腳轉圈的圖畫,隻是沒人傾聽她,更沒人相信她。

周遠很想見到洛洛,聽她如何描述自己的芭蕾舞夢。就算《天鵝湖》的舞團選不上她,讓她在旁邊觀看,甚至假如傅聞青和秦山成功了,帶著那小姑娘一起去米蘭參觀拉斯卡拉劇院,又有何不可?她周遠願意為孩子辦簽證,買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