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隱憂

第一日進工廠上班,上午的時間過得飛快,可能是由於發生了食堂聚集事件,下午的時間似乎就變得漫長無比了。

秦江覺得奇怪,幾個小青年故意過來挑釁,秦以豐說讓他們滾蛋,正符合他的心意,秦山卻為何要保下他們,讓那種人繼續留在廠裏起壞作用?幾顆老鼠屎能毀掉一鍋粥呢。

秦山悄悄對他哥說:“表麵上看,大家夥是在排斥我這個失明之人做工廠領導,實際上他們的出發點,隻是要維護自己的利益而已。他們是怕我的到來讓工廠製度發生改變,從而影響他們繼續留在這兒工作。”

“哦~”經這樣一點,秦山恍然大悟,仔細一想,還真就是那麽回事。似乎連以秦以豐為首的老員工對自己也沒以前那麽友善了,明明看見弟弟受人欺負,也遠遠地坐著隔岸觀火,他們表現出的冷漠,確實不是因秦山而起。

“但是,”秦江仍然不解,“炒掉兩個帶頭鬧事的,殺雞儆猴,這樣做不好嗎?並且趕那幾個人走的還不是我倆,是秦以豐主任,這筆賬人家也不至於算到我們頭上吧?”

秦山冷然一笑:“你以為炒他們魷魚其他人就怕了,以後能安安分分埋頭工作,再也不旁顧與他們不相幹的事?哥,你又錯了。正所謂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兩個人能說悄悄話,三個人湊在一起,就足以製造出謠言。隻要那種勢頭一起,誰也沒本事遏製住,唯一的解決辦法,是讓廠裏員工對我們,不對,是對我由質疑轉為相信,抓住人心,才算控製住了消極情緒產生的源頭,不讓它一直膨脹到爆炸。這種時候當眾解雇他們,隻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讓車間裏的恐慌情緒更濃。”

聽這一席話,秦江忍不住上下打量秦山幾眼,猶如在看外星人:“小山,你這一套套的理論都是打哪兒學來的?看不出你這哪怕頭上挨一棍子也悶聲不吭的人,在處理複雜的人際關係上學問這麽深啊!”

給大哥誇,秦山立即就不好意思了,紅著臉摸摸額頭說:“嘿嘿,不都是打爸爸那兒遺傳來的嘛。”

才剛誇他,轉眼就掃了秦江的麵子……秦江老臉一紅,趕緊轉移了話題。

回辦公室休息了一會兒,秦江不著急請財務何姨來商議工廠股份製改革的事,而是將所有中層以上的人員拉到大會議室開會,向他們介紹秦山,並說明目前秦山隻是來協助自己,在他出差的這段時間裏暫代管理日常事務。

話一說開,秦以豐等人陰雲密布的臉很快趨於緩和,有幾個人還為食堂的事向秦山道歉。

等會議結束,各部門主管再回到他們的管轄範圍內宣講會議內容,彌漫在各廠房之間的恐慌氣氛當天就得到了緩解,員工們的士氣恢複了不少。

秦江還高興地告訴大家,自從貨物汙染問題解決,賠償金到位,又有原料供應商同意將原本一個月的賬期再延長一個月,工廠終於走出原材料短缺的困境,等明天大貨一到,車間機器就能開始正常運轉了。

這無疑是一針強心劑,連日在工位上無事可幹,以至於惶惶不可終日的工人們個個振臂歡呼,等不及就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裏人。他們中有不少人的收入結構是低微的底薪加較為可觀的計件報酬,產線停轉,簡直就是在斷他們的活路。

死氣沉沉的秦橋工藝品廠,在經曆完一場巨大厄難後,掙紮著從垂死邊緣活回來了。

等處理完安撫工人的事,已經快下午六點鍾了。

這是極不平凡的一天,秦山的表現不止令秦江刮目相看,更是讓才開始與他接觸的叔伯們驚歎,過去那些人可一點也不知道,老秦廠長還有個這麽精明的兒子呢,如果哪天真由他接任廠長的位置,必定是大有可為!

秦山一鼓作氣地想晚上加個班,把股份製的事情也談定,秦江可不答應,提醒他傅聞青晚上要來家裏吃飯,他“欠”她的兩小時訓練,也得兌現呢。

實在是太忙碌,秦山這才意識到因為過於投入工作,生活裏那些事居然被他忘去了腦後,如果不是大哥提醒,恐怕不走出工廠大門他就記不起來。

“呀,可不是,聞青應該都到了。哥,那咱們趕緊回吧,別讓人家久等!”

一說風就下雨,秦山畢竟隻有二十歲,難免是事不關心關心則亂,從椅子上站起來就去抓盲杖。

秦江望著他手忙腳亂的樣子,哈哈大笑了兩聲。他是回想起了昨晚睡覺前,趙月對著他耳朵眼說的“小秘密”——“唉,我說老公,你弟好像和青妹子好上了,這事兒你怎麽看?讚成不?”

“啊?”秦江嚇得腦袋一轉,撞得枕頭邊的趙月眼冒金星,生氣地直用腳踹他。

給老婆連捶帶打的,秦江清醒過來,其實那倆小家夥你有情我有意,他不早就有點感覺了嘛?驟然聽到,也沒必要那樣大驚小怪吧?如果將曆史追溯到十幾年前,兩人在小尼奧舞蹈學校那會就認識,還能給說成是青梅竹馬呢。

腦子轉過彎來,秦江嗬嗬傻笑:“當然讚成啦,這麽好的事兒咱們幹嘛要反對?小山的終身大事要是能解決,我準保在村裏擺三天流水席,連旁邊幾個村子的人也一塊請了!”

“嘁~你就省省吧,說得跟真的似的。到時候你能一把掏出幾十萬請上千人吃飯?爸貸款的本利還還不還啦?”

趙月白老公一眼,將他心血**的念頭打消下去,隨即又歎口氣,盯著天花板不語了。

秦江思考問題不愛拐彎,秦山的婚事,他想得高興了就不去琢磨其中隱憂了,聽見趙月歎氣,迷糊地問:“你幹嘛不高興啊?你不會連青妹子那樣的姑娘都瞧不上眼,覺得人家配不上小山吧?”

“你這……你這都想些啥呢?胡說八道的!”趙月聽得是哭笑不得,歎息她怎麽就嫁了這麽個傻老公,隻好盡量用委婉的方式說:“他們兩個,走哪兒也是一對金童玉女,就是老天爺上輩子配好的。可是老天也夠作孽啊,偏讓小山二十歲就失明了。現在聞青是不嫌棄,但你能保證過一些年後,她還是這麽想嗎?”

……

從和趙月的枕邊談話抽出思緒,秦江看著拄起盲杖,摸著桌沿往外走的弟弟,一絲憂慮爬上額頭,加深了額上幾道壟溝似的皺紋。